《当我死去三十年》
“怎么了?”刘煌听见坠地声。
“无妨,梳子掉了。”伏檀拾起木梳,青玉般的手拢起鸦青色的鬓发,替她梳着交心髻最后一环。
有视线落到耳侧,刘煌扭头回望去,与他未来得及收回的目光撞了个满怀。
不知为何,那份清澈的眼眸中,多了几分意味不明的哀怜。
“你说,你叫禾女?”
刘煌应了声,“我的名字很奇怪?”
“不,不奇怪,和美的和,很好听。”
“是禾苗的禾。”
“原来如此,我记住了。”他清眸晦暗,似幽塘沉光。
“禾娘子想下山吗?”
“叫我阿禾就好。”
“阿禾……”伏檀细碎呢喃几声,声音几不可闻,“那……阿禾想下山吗?”
“不是说要保守帝陵的位置不让我们下山吗?”
刘煌觉得反常,此人从来不过问类似的问题,每次想要离开总会被他千方百计阻挠,今日开窍般松了口。
风缄默着,无人回应。
“盘好了。”伏檀收住手,打来一面水。
水面映照出她此刻模样,圈圈涟漪绽在脸上,原本松垮的发髻盘在顶端,徒生伶俐灵动。
刘煌摸上发顶一端,手艺竟和从前为自己盘发的礼官一样稳当灵巧。
当即想到四个字:可用之材。
如此微悦朕心的人才,若自己还在位,必邀此人净身入宫,大封特封为正八品……掌饰。
不知自己已被封为八品掌饰的伏檀正盥着手,察觉到背后的凝视,回首一笑,“喜欢吗?”
刘煌颔首。
深宫内比交心髻华贵繁复的发式比比皆是,灵帝一度嫌弃礼官为公主梳的发不堪台面,特命宫人每日为永阳公主梳发。
起身便更衣,更衣便梳发,黄莺般的公主换上父皇喜欢的新妆,那些颜色、发饰是帝王披在她身上的宠爱,整座銮宫的人都能看见,除了她自己。
这是她头一回看清自己重盘的发髻,蓦地,理解了为何京城的贵胄热衷于捣弄头上几绺毛丝。
“你这手艺是从何处学来的?”
伏檀抹干手,苦笑,“生活所迫。”
“你给旁人盘过?”
这手艺,没个二三十下练就不出。
他一顿,眼眸含水,模样有些可怜,“山上清苦,我独自守陵时常给自己盘发解闷罢了。”
四周荒山野岭,的确不像有人烟能练手的样子。
身为帝王,刘煌对任何事都见多不怪,尊重每位子民的癖好,宽慰道:“不必忧心,盘发随心所欲,别人看不见想盘什么样都可——”
一道声音打断她。
“……头儿……他说的话……不能……”晕在地上的小李郎回光返照,刚吊起一口气又直挺挺泄了下去。
一道修长的黑影盖过小李郎的脑袋。
伏檀摸上他,“李郎君烧到脑子了。”
他将人背到身上,“我带他回房去,失陪。”
“他的病会有事么?”刘煌听是烧到脑子,想到自己与阿婴的惨痛经历,上心起来。
与李家兄弟说不上相熟,但他们终究是帮自己带路过。
“开几副药的事。”伏檀投来一个不打紧的神情,目光移回她身上,“倒是你,想好下山何时离开了吗?”
“你……真的不再阻拦我离开?”
伏檀缄默片刻,“我不会阻拦禾女离开。”
“你就不问问我离开要干什么?说不定是招募人手来挖坟呢?”
哪知伏檀看向她,“不论你日后做什么,”
“你会顺利出入世的,阿禾。”他眼神坚定,就像在道一则已知的事实。
*
气象台挂起台风预警时,考古工地停止了工作。
博物馆挂起闭馆公告,展馆最深处,展台之上,金蚕帛装裱的卷轴静静陈设。
——《大兴癸酉诏》,捐赠者:伏氏家族。
这份诏书据传是上世纪在战火炸毁的佛塔下发现的,流落海外。
不用工作的时候,伏檀会来到展柜前,隔着玻璃遥望它。
是他把她留存于世的真迹带回博物馆,年复一年,他褪去青涩,那张诏书却崭新如故。
千年前女帝写下的罪己诏墨迹如新,临死前夕,她仍在劳心于江北的水患,那场她没活下去看到结果的水患。
她或许没见过稻禾与天空的颜色,却用最质朴的发心写下了千年不灭的文字,南汉子民会作她的眼睛,替她去看遍春秋。
诏书上的每个字,伏檀已经熟得能背默。他偶尔在想,假若让这样的人再多活数年,南汉会走向不同的终焉吗?
可是已过的事情没有如果。
女帝死后三十多年后,南汉很快被新的政权取代,一如大多数兴衰往替的朝代般,车轮一直滚滚向前。
外面狂风大作,馆藏的文物安然摆在展柜,于它们而言,这一天的天灾不过是千年淬炼里不起眼的一环。
而崇德五年的深秋,同样到了狂风呼啸的时节。
吹乱了刘煌预订要离开的日子。
本想一边向京城出发,一边找残存的旧部,因着天气刘煌暂时作罢。
隔了一日,唯一通山的路也被吹断的树拦腰截断,伏檀没法去守陵了。
老人不见一丝虑色,待在围龙屋内,守陵人按理是对陵墓最挂心的,刘煌在他脸上见不到愁容。
刘煌见到他们时,他们正在搬诺祠堂里的纸元宝。
祠堂上方是直接对着天的天井,风汹涌灌入,很快便会将纸币吹得一干二净。
伏檀先移了一筐入房门,老人在其后,面罩被风吹开一道口子,他不甚在意,直到瞥见刘煌后慌忙腾出手裹紧。
一只手捂着面罩,一只手护着冥纸,臂弯夹着木作的拐棍,速度慢下许多。
一阵恼人的穿堂风吹过,冥纸雪花般洒落,他的姿态变得窘迫。
刘煌上前一一拾起乱跑的冥纸,折好每一页角,用自己的双臂按住筐里的冥纸不再乱跑。
“其实,尊长不必对我遮面的。”刘煌道。
老人的步履微僵,屏息静气。
“在第一次见你时,我已经看到你的样子了。”虽然仅仅是转瞬即逝一个回身。
火盆噼啪烤着火,刘煌莫名一阵凉意,令人鸡皮疙瘩冒起,冥冥中探寻到凉意的源头,壮起胆子,细心抚平被折弯的的冥纸。
“这些冥纸想来对尊长无比贵重,我听郎君说,要折上至少数月。是我之过,令尊长因遮面而因小失大,若我早些说,或许尊长便能减些损失。”
身前的老人迟迟背对着她不转身。
刘煌浅浅斟酌了下,当是自己的无意一视触碰到了他的逆鳞,但那时他是不曾遮面的。
“我向尊长赔罪。”
“你为什么要说……”他突然出声,吓了刘煌一跳。
在为阿婴割脓后,这是他们第一次有交集,晨起时刘煌见到对方也会做一个晚辈该有的礼节,但他从来冷淡掠过,不与刘煌言语。
“是我无心,我可以替尊长折冥纸补齐损失。”反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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