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雪弥漫》
穿过香薰萦绕的走廊,两侧房门紧闭,房门标牌挂着各种星体的名字,有意思的是中间的大包,标上写着银河,没有门,用轻纱作遮挡,里面正有三个男人趴在按摩床上互相聊着天。对面也有一间开放式,不过门帘是放下来的,隐约可以看见女人的身影。
没错,这间按摩馆不光男女宾分开,连负责的技师都是。
虞谷秋走进挂着“木星”标牌的房间,她这间是密闭的独立房间,铺得齐整的按摩床上端正地放着按摩的软衫,虞谷秋放下包,开始脱下自己的衣物。
她今天穿了一件薄毛衣,一件内搭的背心,天气不凉不热,这样两件已经足够。可当脱下来才发现,背心却罕见地湿了。
她的后背全是冷汗,而她并不是一个容易出汗的人。
虞谷秋趴上按摩床,胸口压上床板,能清晰地感受到剧烈的跳动。
眼睁睁地目睹汤骏年毫无招架之力被欺负……眼见比传闻要冲击得多。
她当下焦急地想自己能够做些什么——于是,当时同学会那帮人说的三个字突然就涌上心头:冲业绩。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她想她可以补上他被占便宜的那一份。
然而遗憾的是,她的要求被拒绝了。
“不好意思啊,店里之前出过性骚扰事件……所以为了保护技师,有规定不接受异性指名。”
前台如是说。
纵然被拒绝有些可惜,冷静后的虞谷秋却又生出逃过一劫的轻松。
实话说,她一点没做好面对汤骏年的准备……今天只是被那首歌唤醒了一时冲动才来到按摩馆,然后催眠自己真的只是需要一场按摩犒劳犒劳酸痛的腰,再顺便远远地观察一下汤骏年的生活。
就和很多年前一样,是她的拿手本领。更别说他现在看不见了,绝对发现不了她。
但这样的观察现在令她很痛苦,汤骏年的生活称得上糟糕,而她是一个冷眼的旁观者。
为她按摩的二十六号技师进了门,询问着她需要哪里重点按摩。虞谷秋一边走神一边回答,然后忽然听到对方说:“小姐姐你太瘦了。”
“啊,是吗?”
“对啊,一摸下去都是骨头,都怕把你按坏了。”对方轻快地说,“我曾经也有这么瘦呢。”
虞谷秋认真地摇摇头,哪怕她看不见。
“你现在也不胖的。”
“不用安慰我啦,你如果看到我之前的样子就知道我确实胖了很多。”她解释,“我当时生病的时候吃了很多药,里头有激素就发胖了,结果眼睛最后也没能好。”
“所以……你也是后来看不见的吗?”
“也?”对方很敏锐地捕捉到这个关键词,“你也有朋友是这样吗?”
“嗯,不过不是朋友……只是一个认识的人,听说是事故导致的。”
对方稀松平常地哦了一声:“也是个倒霉蛋呢。”
虞谷秋顿了顿,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继续就这个话题聊下去,但还是抑制不住想要了解的渴望,小心着语气问:“突然看不见了……是什么感受呢?”
对方沉默着,一直到闹钟到点响起,她苦恼地笑着说:“就像钟到点,客人您离开了,我还得继续呆在木星这个房间,在这个黑色宇宙里。”
*
虞谷秋从房间里出来,前台处的大厅区有两三个师傅按完了在坐着休息,她情不自禁放慢脚步,假借着叫车也在另一侧坐下来。
她在心里跟自己说再坐十分钟,如果见不到汤骏年就算了。
如果能见到,她决定不要自我内耗,不先预设汤骏年会怎么想,总得有人踏出第一步,先跟他打个招呼。
说不定就跟那年放学后痴线提起的话题一样,刚好正中下怀呢?
然而坐了十分钟,十五分钟,二十分钟……她不断在心里延长自己定下的时间,汤骏年都没再出现。
她已经感觉到前台频频往自己这里看,似乎开始怀疑她是不是也想赖着占什么便宜。
虞谷秋终于不好意思再坐下去,略沮丧地走出门口。
然而老天似乎是非要捉弄她一下,就在她不甘心地隔窗回望时,再度看见了汤骏年。
他的脸出现在大厅垂下的微黄光晕中,因隔得远显得迷蒙,但仍能察觉出脸色的疲惫。他慢吞吞坐到了桌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很熟练地在屏幕上比划着什么,然后把手机放到一边,趴在桌上就一动不动了。
这时候她再进去显然已经不太合适……虞谷秋思索着,掏出手机,从微信里找出了汤骏年的账号。
十年了,她不知道他是否还在用这个账号。他的朋友圈是关闭的,头像和十年前刚加上时一样,微信的默认头像,一个灰扑扑的小人。
聊天记录也是,什么都没有。
并非从没聊过,时间太久远,记录已经遗失了。不过虞谷秋还能隐约记得一些。
当时刚建立起班级群,虞谷秋以确认毕业拍照的事项申请加了他,然后一直到毕业,暑假放榜之后她小心机地隔了几天的时间差,预估着别人的消息都退潮之后才给他发了恭喜。
他回了谢谢,接着问了她一句,你也留在京崎?她说对,他说那有机会一起出来玩。
虞谷秋没把这话当真,想来就知道是客套。但看到那句话仍是高兴的,那天夜里甚至还做了个梦,梦到两个人一起去了乐园,互相给对方戴可爱的头套,分吃一只冰淇淋,在彩灯下拍照,和任何刚毕业的高中生情侣没什么两样。
醒来后无比失落的虞谷秋没有想到那句话真的会有下文。
大一开学不久,上完早八的某一天,她收到了汤骏年久违的消息。
他问她,还记不记得《圣诞快乐,劳伦斯先生》?
虞谷秋不知所以然,但秒回说记得。
接着,他发来一则一个月后京崎电影节的影讯,告诉她那部电影会上映,如果还没看过的话,要不要一起去看?
后面还跟了一个微笑的小表情。
虞谷秋握着手机,站在人来人往的宿舍楼下,仿佛被天降的花盆砸中脑袋,一时之间脑袋嗡嗡响。
这之后她想了无数种关于汤骏年邀约背后隐含的注解,直到开票前夜才得知答案——对于她主动提出我来负责抢票的消息,汤骏年没有回。
过了时间,票售罄,他才冷淡地发来道歉,说对不起,我有事。
她主动给台阶,说没关系,我们下次再约。
后面也跟了和他一样的微笑小表情。
但没有下次了,汤骏年再也没有回过她。
原来只是一次偶然的心血来潮啊,虞谷秋顿悟。
她没再打扰他,往后也没再做起关于乐园的梦。
那么……快十年过去了,算是到了可以重新打扰的时机吗?
虞谷秋在打字框里来来回回,反复斟酌着开场白。
【还记得我吗?我是虞谷秋】删掉。
【我前两天去参加了同学聚会……】删掉。
【我被盗号了,骗子没有来找你借钱吧?】……删掉。
……
【好久不见啊,不知道你是不是还在用这个号?我最近偶然看了圣诞快乐那部电影,忽然就想到你,冒昧给你发消息,希望你别介意!】
绿色的光标闪烁,虞谷秋终于觉得拼凑出了一句像样的话。
咬咬牙,心如擂鼓地按下发送。
她一眼也不眨地盯着不远处的汤骏年。
他原本伏在胳膊上的脑袋轻轻抬了一下,摸到桌上的手机划开,接着把手机放到了耳边。
手机的旁白辅助应该正在帮忙念她的消息。
他的头抬得不高,以致于虞谷秋看不清他的神情,入目尽是垂下来的发梢。
汤骏年就这么保持着这一个姿势,按理来说应该听完了,但他没有动,似乎在听别的什么,又似乎是发呆,又或许……是在回她消息?
良久,他终于把手机继续反扣在一边,再次伏进臂弯里一动不动了。
虞谷秋慌忙低下头看向聊天界面,依旧停留在她发出去的时候。
她的消息被无视了。
虞谷秋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很久没有眨过的眼睛此时涌上一股酸痛。
她飞速地眨了眨眼睛,感到抱歉地转身离开。
自己不应该再来这里了,她想。
*
虞谷秋的生活再次陷入了平静。
上班,下班,坐公交回家。白班的话就提前在超市下车,买今晚想吃的食材回去。回家的路上树影摇晃,晚风很凉爽。行人和车流在身边穿梭,天桥下总有人在分发传单,前天是游泳,昨天是美甲,今天是烫头。
虞谷秋哪个都没有意愿去,但都把传单拿走,一叠摞在玄关处,仿佛这样做她的生活就能被传单上的项目填满一般多姿多彩,完成了想象中的热爱生活。
很长一段时间,她没再想起关于汤骏年的事。只是有些习惯不知就怎么潜移默化地发生了。
比如,走在路上时她会注意红绿灯会不会发出声音,不发出声音盲人该怎么知道信号改变了呢?她在红灯的间隙会不住思考这些问题。
看到被占得无处下脚的盲道也会感到郁闷,有次看到一个人正在往那儿停电瓶车,她犹豫着出声说这里不能停,被对方翻了个白眼说关你屁事,她脑子一懵,目送着对方潇洒离开。然后气不过,在对方走后往电瓶车上踢了两脚,电动车乌啦乌啦响,虞谷秋两肩一夹挎着包怂怂地跑掉了。
偶尔值夜班的时候,她刷手机,软件会自动给她推送盲人的生活视频。点开一个之后就源源不断地推过来,她就源源不断地点开……最后会点开那则没有回音的聊天框,想起那位二十六号对她说过的话——就好像独自呆在黑色的宇宙里一样。
那么她得不到来自宇宙的回信,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了。
虞谷秋只能在心里祝福他在自己的宇宙里获得了平静。
这天早上七点五十五,虞谷秋换好工作服从值班间出来和黄姐交班,她把夜里的情况说了一遍,最后才道:“林淑秀凌晨两点送去市三院了。”
虞谷秋一愣,倒也没有太震惊,只有一种果然来了的无奈。
“恶化了吗?”
“还不太清楚,突然发起高烧,暂时是没生命危险的,这个你放心。”
虞谷秋点点头,一整个早上就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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