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宜宁院的青砖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白云桃靠在铺着软垫的贵妃榻上，指尖无意识地划过隆起的腹部，那里的动静越来越频繁，像有只小兽在里头翻跃，偶尔还会用小拳头顶得她腹皮泛起一个小小的弧度。宋彦博坐在旁边的梨花木椅上，手里捧着本《产育宝庆集》，正一字一句地念着产后调理的方子，声音低沉温润，像浸了蜜的春水。

“……产后忌生冷，宜温饮，小米粥需熬至糜状，加红糖少许……”他念到一半，忽然被一阵剧烈的响动打断，低头便见白云桃蹙着眉按住腹部，额角渗出细密的汗。“怎么了？是不是他又闹你了？”他连忙放下书，伸手覆在她的腹上，掌心立刻被一个有力的膝盖顶了下，惊得他眼底跳了跳，随即失笑，“这小子，力气倒不小。”

白云桃喘了口气，拍开他的手：“别碰，越碰越欢实。对了，母亲那边遣人来说什么了？”

“还能说什么，”宋彦博无奈道，“无非是让你放宽心，说她已经请了京里最有名的陈稳婆，产房的热水、草纸、红糖都备了三茬，连给孩子裹的襁褓都绣好了龙凤呈祥。”他说着，从袖中摸出个小巧的银长命锁，链子上坠着颗小小的算盘，“这是母亲给的，说让孩子打小就学着算账，将来做个精明人。”

白云桃接过锁，指尖刚触到冰凉的银面，腹部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坠痛，让她瞬间弯下腰，呼吸都滞了半拍。宋彦博脸色骤变，一把将她打横抱起：“定是要生了！青禾，快去请稳婆！再让小厮去前院报信，说夫人发动了！”

庭院里顿时乱了套。青禾提着裙摆往侧院跑，裙裾扫过石阶上的青苔；守在院门口的老仆慌忙去敲铜锣，“咚——咚——”的声浪撞在朱红廊柱上，惊飞了檐下筑巢的燕子。宋彦博抱着白云桃往产房走，她能清晰地听见他急促的心跳，像擂鼓般敲在她耳边。

产房里早已弥漫着艾草的清香，陈稳婆正指挥着几个仆妇铺产褥，见宋彦博抱着人进来，忙道：“世子爷快把夫人放床上，别急，头胎都慢，先让夫人靠着歇会儿。”她掀开白云桃的裙摆看了眼，又道，“宫口刚开两指，喝碗参汤垫垫力气。”

宋彦博刚要转身去端汤，就被白云桃攥住了衣袖。她的指节泛白，显然痛得厉害，却咬着唇摇头：“别去……你在这儿。”

他便不走了，搬了张凳子守在床边，替她擦汗的帕子换了一条又一条。窗外的铜锣声还在响，夹杂着柳氏和老夫人的说话声，隐约能听见老夫人在训斥人：“慌什么！当年我生彦博他爹时，还在灶台前烙饼呢！”

白云桃被逗得想笑，刚牵起嘴角，一阵更剧烈的疼痛袭来，疼得她几乎要抓碎手里的锦被。陈稳婆在一旁沉稳地指挥：“夫人别急着用力，先深呼吸……对，像吹蜡烛似的，慢慢呼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日头从窗棂的东边移到西边，产房里的艾草味渐渐被汗水的咸涩盖过。白云桃的头发早已湿透，贴在脸颊上，嘴唇咬出了血痕。宋彦博看得心头发紧，却只能一遍遍地说：“我在呢，别怕。”

忽然，老夫人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彦博，你出来！”他犹豫了下，被白云桃推了把：“去吧，别让母亲等急了。”

他刚走到外间，就见老夫人手里捏着串佛珠，脸色沉得像要下雨：“李氏刚才在祠堂哭嚎，说云桃这胎定是个丫头，还说当年你娘生你时就顺顺当当，偏她这么费劲，定是福薄。”

宋彦博的脸瞬间冷了：“她胡说什么！云桃怀相一直稳当，不过是孩子性子躁。”

“我看她是自己生不出儿子，眼红了！”老夫人往产房方向瞥了眼，压低声音，“你盯着点，别让她进产房捣乱。我已经让人把她锁在院里了，再敢嚼舌根，仔细她的皮！”

宋彦博刚应下，产房里突然传出一声凄厉的痛呼，他心头一紧，转身就往里冲，却被老夫人拉住：“产房男人进多了不吉利，等着！”她虽这么说，捏着佛珠的手却抖得厉害。

又过了一个时辰，天边染开晚霞时，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猛地撞破窗纸，像道惊雷滚过定国公府的上空。陈稳婆抱着个红通通的襁褓冲出来，满脸是笑：“生了！是个大胖小子！八斤重呢！”

宋彦博几乎是踉跄着扑过去，却不敢碰那襁褓，只盯着稳婆的脸：“我夫人呢？”

“夫人累坏了，睡过去了，母子平安！”

他这才松了口气，腿一软差点坐在地上，被老夫人扶了把：“瞧你这点出息。”话虽刻薄，眼角的皱纹却笑得堆成了花。

产房里很快被清洗干净，白云桃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如纸，唇上的血痕看得宋彦博心口发疼。他坐在床边，笨拙地想给她掖被角，却发现自己的手抖得比她还厉害。

“世子爷，给小公子取个名吧？”陈稳婆抱着孩子逗弄着，小家伙已经不哭了，正睁着乌溜溜的眼睛看屋顶。

宋彦博看着白云桃沉睡的脸，又看了看孩子酷似她的眉眼，轻声道：“叫宋云安吧，愿他一生平安，也愿……他母亲往后岁岁平安。”

老夫人在一旁听着，点了点头：“这名好，踏实。”

正说着，柳氏带着几个丫鬟拎着补品进来，刚要说话，就见李氏不知何时挣开了下人，披头散发地闯进来，指着襁褓尖叫：“凭什么她生个儿子就金贵！指不定是哪里抱来的野种！”

这话像盆冰水浇在滚烫的炭上，满室的喜气瞬间僵住。宋彦博猛地站起来，反手就给了李氏一巴掌，这是他第一次对长辈动手，打得自己手心都麻了：“你再说一遍！”

李氏被打得懵了，捂着脸反应过来，哭嚎着往老夫人怀里扑：“母亲！您看他！为了个外姓女人打我！”

老夫人却推开她，冷冷道：“该打！云桃嫁进府二年，操持家业，如今更是生子有功，你嘴里吐的什么脏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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