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安》
寒霜如盐,覆满辕门。两根粗如儿臂的麻绳,带着冰冷的杀气,将萧宇轩的双腕死死捆缚在辕门那冰冷的、带着褐色旧血斑的硬木立柱上。绳索深勒入肉,几乎阻断血脉,带来阵阵刺骨的麻木与剧痛。朔风卷着河滩残留的腐臭和昨夜营啸的焦糊味,刀子般刮过他单薄染血的深衣,灌入领口袖口,带走最后一丝体温。嘴唇干裂,渗出血丝,又被寒风冻住。
辕门前的校场,空旷而死寂。霜白的冻土上,密密麻麻站满了被迫前来观刑的士兵,如同沉默的灰色礁石。材士营的新兵们挤在前排,盛果脸色惨白如纸,牙齿格格打颤,不敢直视辕门方向。更多的老兵则眼神麻木,或带着一丝事不关己的冷漠。空气凝滞,只有寒风呜咽,卷动玄色旌旗猎猎作响,旗上的玄鸟纹在惨淡天光下,如同冰冷的图腾。
高台之上,法曹那张白净无须的脸,在深色獬豸冠的映衬下,显得格外阴冷。他端坐案后,案上铺着素帛军律,旁边搁着象征军法威严的青铜斧钺。他展开一份简牍,声音不高,却如同冰锥,清晰刺入每个人的耳膜:
“材士营,材士萧宇轩!”法曹的目光如同淬毒的针,钉在辕门柱上的身影,“查:昨夜西营营啸,起于降卒营区木栅遭人为破坏,染疫降卒大量逃逸,引发营盘大乱,死伤无算,军心几溃!经查证,木栅缺口处遗留短剑撬痕,并有多人指认,昨夜曾见你于事发前在降卒营区外徘徊,形迹可疑!”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斩钉截铁的杀伐之气:“此獠罔顾军法,私通敌俘,擅毁营防,纵放瘟疫之源!其行,形同资敌叛国!其心,可诛!其罪,当诛!依大秦军律,处——枭首之刑!以正军法!以儆效尤!”
“枭首”二字,如同丧钟,在寒风中炸响!死寂的校场瞬间泛起一片压抑的骚动。盛果猛地捂住嘴,身体抖得如同风中落叶。屠睢站在观刑军吏队列前排,刀疤脸紧绷如铁,眼神复杂地扫过萧宇轩,最终化为一片冰冷的沉寂,微微垂下了眼皮。
两名膀大腰圆、赤裸着精壮上身、只在腰间系着黑色皮裙的行刑刽子手,如同从地狱走出的恶鬼,踏着沉重的步伐走上行刑台。他们手中提着沉重的青铜鬼头大刀,宽阔的刀身在惨淡的天光下流淌着幽冷的寒芒,刃口处隐隐可见暗红的血槽。一人手中还拎着一个沾满污渍的粗麻布袋——那是用来盛装人头的。两人面无表情,眼神如同冻硬的石头,只有粗重的呼吸在寒冷的空气中凝成白雾。
萧宇轩被粗暴地从辕门柱上解下,双臂依旧被反剪捆死。刽子手巨大的铁钳般的手抓住他的肩膀和后颈,如同拖拽一截朽木,将他拖拽到行刑台中央。膝盖重重磕在冰冷的木板上,剧痛钻心。他被迫跪倒,脖颈被一只粗糙有力的大手死死按住,冰冷的刀锋还未触及皮肤,那股渗入骨髓的寒意已然传来。粗糙的木台表面,积着薄薄一层肮脏的霜粒,混杂着深褐色、难以洗刷干净的血垢,散发出陈旧的、令人作呕的铁锈腥味。
视野被强行压低,只能看到前方一片沾满泥浆和霜痕的、无数双秦军的草鞋和皮靴。那些脚,麻木地踩在冻土上,如同沉默的墓碑。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牙齿格格作响。死亡!如此清晰!如此冰冷!如此近在咫尺!昨夜营啸的疯狂混乱,妇人绝望的哭嚎,玄微子幡旗上那刺目的血迹……所有画面在濒死的恐惧中疯狂翻涌、破碎!
他猛地抬起头!目光越过行刑台前攒动的人头,越过那面在寒风中猎猎作响的玄鸟旗,死死投向遥远的天际!陇西干裂的焦土!父亲滚落尘埃的头颅!母亲最后塞给他血符时那刻骨铭心的眼神!
“轩儿…活下去…记住这‘安’字…”
母亲嘶哑的嘱托,如同惊雷,在灵魂深处炸响!
活下去!为了这“安”字活下去!不是为了向谁复仇!不是为了在这吃人的军营里挣什么军功爵位!是为了活着!活着去撕开这层层掩盖的、血腥的谎言!活着去看清这战争背后,到底是谁在驱使着无数像父亲、像母亲、像那降卒妇人、像什长、像冰城下被烫死的敌人一样卑微的生命,走向这无休止的毁灭!活着去为这乱世之中,那如同风中残烛般渺茫的、真正的“安”,去寻一条路!
一股难以言喻的力量,混合着巨大的悲怆和一种近乎燃烧的决绝,猛地从他骨髓深处迸发出来!压倒了那灭顶的恐惧!身体瞬间停止了颤抖!
就在此时!
“时辰到——!”监刑官尖利的声音如同刮骨的哨子,划破死寂!
按住他脖颈的刽子手大手骤然加力!另一名刽子手高高举起了那柄沉重的、闪烁着死亡寒芒的青铜鬼头大刀!刀锋在惨淡的冬日下,划出一道森冷的弧光,带着撕裂空气的恶风,朝着他暴露的脖颈,轰然斩落!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凝固。
萧宇轩没有闭眼!他猛地扭过头,不是看向那落下的刀锋,而是死死盯住了观刑高台之下,站在军吏前列的一个人——白煜!
那位将他从法曹刀下“劫”入军营的将军!此刻,他一身玄色重甲,按剑而立,如同沉默的山岳。头盔下的面容在阴影中看不真切,唯有那双鹰隼般的眼睛,在刀锋落下的瞬间,锐利如电地扫过萧宇轩的脸!那眼神中,没有怜悯,没有愤怒,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审视,以及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复杂!
就在刀锋及颈,冰冷的死亡触感已经清晰传来的刹那——
萧宇轩用尽生命中最后、也是最疯狂的力量,猛地将反剪在背后的双手,狠狠向前一挣!捆绑的麻绳深深勒进皮肉,带来撕裂般的剧痛!但这剧痛让他暂时挣脱了刽子手大手的钳制!他身体以一个极其别扭、濒死挣扎的姿态向前扑去!
“噗嗤——!”
滚烫的、粘稠的液体,如同灼热的岩浆,猛地喷溅在他的后颈和侧脸上!那不是他的血!
是押按他的那名刽子手,因萧宇轩这突如其来的、拼死的挣扎而猝不及防,身体被带得前倾!那原本斩向萧宇轩脖颈的致命一刀,竟狠狠地、斜斜地劈进了这名刽子手自己的肩颈连接处!
沉重的刀锋深深嵌入骨肉!鲜血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从巨大的创口中狂喷而出!滚烫的血浆,带着浓烈的铁锈腥气,如同滚烫的雨点,浇了萧宇轩满头满脸!那刽子手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嚎,庞大的身躯如同被抽掉了骨头的麻袋,带着喷涌的血泉,轰然栽倒在冰冷的行刑台上,身体剧烈地抽搐着!
变故陡生!电光火石!
整个校场死一般的寂静!随即爆发出巨大的、难以置信的哗然!
“啊——!”另一名行刑刽子手和监刑官都被这血腥的、完全超出预料的变故惊呆了,发出惊恐的尖叫!
观刑台上的法曹猛地站起,白净的脸因极度的震惊和愤怒瞬间扭曲涨红,指着台下嘶吼:“反了!反了!快!快拿下这逆贼!就地格杀!”
高台下的白煜,眼神骤然一凝!按在剑柄上的手瞬间握紧!他身边的亲兵下意识地就要拔剑冲出。
就在这混乱的、千钧一发的瞬间!
被喷溅了满身滚烫鲜血的萧宇轩,却仿佛被这同类的、滚烫的死亡所彻底点燃!他没有试图逃跑——那根本是徒劳!他猛地低下头,不顾脸上粘稠滚烫的血污,不顾被绳索勒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漓的手腕,用牙齿!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咬向自己胸前那早已被血和汗浸透的粗麻衣襟!
“刺啦——!”
一声布帛撕裂的脆响!那块用母亲鲜血绣着“安”字的、小小的、粗糙的平安符,被他用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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