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安》
磐石谷的杀声终于被呼啸的山风扯碎、吞没,只余下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在冰冷的空气中凝滞、发酵,如同某种沉重而粘稠的实体,压在每一个幸存者的胸口。谷口外的秦军如同退潮般撤走,留下遍地狼藉的尸骸、折断的兵刃、散落的箭矢,以及那几辆被滚石檑木砸得支离破碎的冲车残骸,如同巨兽的尸骨,在惨淡的天光下诉说着方才的惨烈。
壁垒之内,死寂得可怕。只有粗重而压抑的喘息声,间或夹杂着几声伤者无法抑制的痛苦呻吟。王贲靠在一块被鲜血浸透的岩石上,左臂无力地垂着,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从肩胛一直划到肘部,皮肉翻卷,鲜血正缓缓渗出简陋的包扎。谷衍脸上多了一道箭矢擦过的血痕,半边脸颊肿起,眼神却依旧锐利如鹰隼,警惕地扫视着谷外。纪翟半跪在壁垒一角,正用颤抖的手,试图为一名腹部被弩箭贯穿、已陷入弥留的年轻士卒合上那双圆睁的、写满恐惧与不甘的眼睛,墨者的悲悯在满目疮痍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萧宇轩仰躺在冰冷的岩石上,意识在无边的黑暗与剧痛的边缘沉浮。玄微子枯槁的身影笼罩着他,老道那双布满老茧、沾着血污的手,此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稳定与温热,正飞快地在他肋下崩裂的箭创周围施为。银针(或骨针)疾刺,封住几处关键脉络;揉碎的草药带着刺鼻的辛凉气息,厚厚敷在狰狞的创口上;最后,玄微子枯瘦的手指并拢如剑,带着一种微不可察的震颤,缓缓按在萧宇轩冰凉的丹田气海之上!
一股精纯、温煦却又沛然莫御的道家真炁,如同初春解冻的山泉,瞬间涌入萧宇轩那如同被彻底焚毁、只剩一片焦黑冻土的丹田!这股外来的“炁”,霸道而温柔,强行冲开了他因过度透支而彻底淤塞枯竭的经络,引动了他体内仅存的那一丝微弱的先天生机!
“呃…”萧宇轩的身体猛地一颤,如同被雷电击中!一股难以言喻的剧痛混合着极致的舒畅感,瞬间席卷全身!他如同溺水之人骤然浮出水面,猛地张开嘴,贪婪地吸进一口混杂着浓烈血腥和草药味的冰冷空气!涣散的瞳孔骤然收缩,眼前模糊的景象逐渐清晰——是玄微子那古井无波的灰眸,以及壁垒后那如同炼狱般的景象。
“炁根未绝,心火尚存。”玄微子的声音低沉沙哑,如同直接在萧宇轩脑海中响起,“此番强开炁关,如同涸泽引洪,凶险异常。静心守意,导引归元,化外炁为己用,方是正途。若再强摧如昨夜…神仙难救。”警告之意,冰冷如刀。
萧宇轩艰难地点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他只能按照玄微子的指引,用尽残存的心神,引导着那股磅礴却陌生的暖流,如同疏导狂暴的洪水,艰难地归于脐下那方寸之地。每一次意念的流转,都伴随着经络撕裂般的剧痛和一种灵魂被强行拉扯的眩晕感。
孙乾的身影如同染血的磐石,矗立在壁垒的最高处。他深褐色的短打几乎被血污浸透,凝固成暗褐色,几处破口下露出翻卷的皮肉,他却恍若未觉。锐利的目光穿透谷口的血腥迷雾,死死盯住秦军撤退的方向。他们并未远遁,而是在谷口外约两里处重新集结、整顿。更远处,山道的尽头,烟尘再起!显然,更多的援兵正在赶来!更让孙乾瞳孔骤缩的是,秦军阵中,正有数十名士卒驱赶着驮负沉重木桶、陶罐的驮马,还有一些人正疯狂地砍伐着谷口外的枯树灌木!
“他们要干什么?”王贲挣扎着站起,嘶哑地问。
“火攻…”孙乾的声音冰冷彻骨,带着一种洞察的寒意,“还有…断水。”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判断,谷衍急促的声音从侧翼传来:“孙先生!看谷内溪流!”众人循声望去,只见磐石谷深处,那条原本从岩缝中汩汩流出、勉强可供饮用的山涧溪流,此刻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萎缩、断流!不过片刻,裸露的河床上只剩下湿滑的苔藓和零星的水洼!
“该死!他们在上游截断了水源!”王贲一拳砸在冰冷的岩石上,牵动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
断水!火攻!
这两条毒计,如同两条冰冷的绞索,瞬间勒紧了所有人的咽喉!没有水,守军撑不过三天!而一旦秦军引燃谷口堆积如山的枯枝败叶,借助风势,整个磐石谷将化为一片炼狱火海!纵有壁垒,也挡不住无孔不入的烈焰和浓烟!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无声地漫过壁垒,浸透了每一个人的心。
纪翟站起身,脸上沾着血污和泥土,墨者悲悯的目光扫过干涸的河床和谷外正疯狂准备引火物的秦军,声音带着一种沉重的沙哑:“墨守之术,可御金戈,可阻攀援,然…水火无情,非人力可挡。此谷…已成绝地。”他看向孙乾,眼中是深深的无奈,“孙先生,事不可为,当思退路。”
退路?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那条唯一的生路——磐石谷的出口,此刻却被秦军死死扼住,如同地狱的门户。强行突围?面对数倍于己、严阵以待的敌军,无异于自杀!
孙乾沉默着,只有紧握剑柄的手指因过度用力而骨节发白。他的目光如同最锐利的探针,反复扫视着谷外的地形、秦军的部署、以及那条被截断的上游溪流方向。最终,他的视线定格在更远处,群山环抱中隐约可见的一道狭窄的、反射着惨淡天光的裂口——那是一条河流!一条远比磐石谷山涧更宽阔的河流!
一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计划,在他脑海中瞬间成型!
“退?退入这绝谷深处,才是死路一条!”孙乾猛地转身,眼中燃烧着孤注一掷的火焰,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置之死地而后生!我们的生路,不在谷内,而在谷外!在那条河上!”
他手指如剑,猛地指向远方那道隐约的河光:“此河名‘石涧’,水流湍急,横贯群山!秦军主力皆在此谷口围堵吾等,其后方必然空虚!若能冲出谷口,抢渡石涧河,毁其渡桥,或寻浅滩泅渡,遁入对岸莽莽林海,则天高地阔,秦军再难围剿!”
这个计划让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冲出谷口?面对数百严阵以待的秦军?还要抢渡湍急的河流?这简直是痴人说梦!
“如何冲?”谷衍的声音带着质疑,“秦军弓弩如林,吾等甫出谷口,便是活靶!”
“声东击西,火中取栗!”孙乾眼中精光爆射,语速快如疾风,“秦军欲以火攻困杀吾等,吾等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纪先生!”他猛地看向纪翟,“烦请立刻收集谷内所有残存油脂(取自破损灯具或动物脂肪)、松脂、以及最易引燃的枯草败叶!王贲、谷衍,挑选尚能行动者,备足箭矢,于壁垒后堆积滚石!待我号令!”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刚刚被玄微子强行吊住一口气、挣扎着坐起的萧宇轩身上:“宇轩!你之重任,不在搏杀,在‘水’!”
“水?”萧宇轩一愣,声音嘶哑干涩。
“玄微先生!”孙乾看向玄微子,目光灼灼,“烦请助他!吾等冲出谷口,必遭秦军弓弩攒射,伤亡必重!若能引动石涧河水,哪怕只掀起一道水幕,阻敌箭矢片刻,便是为吾等抢得一线生机!此乃…生死之机!”
引动河水?!
这近乎神迹的要求,让所有人都惊呆了!连玄微子那古井无波的灰眸,也微微波动了一下。
孙乾死死盯着玄微子和萧宇轩,眼神中是不容置疑的决绝与孤注一掷的疯狂:“玄微先生曾言,‘守炁如守城’,亦言‘炁’可感应天地!此山谷,此磐石,此河流…皆是天地之炁!宇轩!你方才那一箭,已初窥其径!此刻,便以你为引,借玄微先生之力,感应那石涧河!不求翻江倒海,只求引其一缕水气,凝而为幕!哪怕只有一息!为吾等断后!”
萧宇轩只觉得一股热血猛地冲上头顶,伴随着更剧烈的眩晕。引动河水?这怎么可能?但孙乾那燃烧着决死火焰的眼神,以及玄微子那双深邃的灰眸,让他无法拒绝。他看向玄微子,眼中是茫然与一丝被逼到绝境的疯狂。
玄微子沉默片刻,枯瘦的手指再次搭上萧宇轩的手腕,一股更精纯、更浩大的道家真炁汹涌而入!这一次,这真炁并未停留于丹田,而是如同奔涌的江河,强行贯通萧宇轩几近枯竭的奇经八脉,直冲其眉心识海!
“闭目!内视!”玄微子的声音如同洪钟大吕,在萧宇轩脑海中轰鸣,“忘此身,忘此痛!神念如丝,随我炁引!出谷口!越山梁!寻水脉!感其奔流之势,取其至柔之性!意到则炁到,炁动则水应!此非神通,乃天人交感!守此城,便守此水!”
随着玄微子的引导和那磅礴真炁的冲击,萧宇轩只觉得自己的“意识”仿佛被强行抽离了残破的躯体!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冲出了磐石谷!掠过谷口外严阵以待的秦军阵列!翻过阻挡视线的山梁!瞬间“看”到了那条在群山间奔腾咆哮的“石涧河”!
河水湍急,浊浪翻滚,撞击着两岸嶙峋的怪石,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冰冷!磅礴!浩瀚!充满了无穷无尽的生命力与毁灭力!
“感其势!取其性!凝其意!”玄微子的意念如同惊涛骇浪中的灯塔,强行引导着萧宇轩那微弱如风中残烛的神念,试图去捕捉、去理解、去共鸣那浩瀚水势中蕴含的天地之“炁”!这感觉,比昨夜强行激发丹田更加凶险万倍!仿佛一只蝼蚁,妄图去撼动奔腾的江河!萧宇轩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要被那磅礴的水势撕成碎片!剧痛、眩晕、无边的恐惧瞬间将他淹没!
就在他感觉自己即将魂飞魄散的瞬间!
谷口外,秦军的号角声再次凄厉地响起!进攻开始了!
这一次,不再是试探性的箭雨和冲车!
数十名秦军锐士手持熊熊燃烧的火把,如同地狱冲出的火魔,悍不畏死地冲向谷口!他们的目标,正是壁垒前堆积如山的枯枝败叶!同时,密集的箭雨再次腾空,压制着壁垒上的守军!
“放火!烧死他们!”秦军军官的咆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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