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登·希尔是格拉特王国的没落贵族出身。

因而他与旁人最大的不同之处就在于，他上过正经的学院，也在教廷的圣所受过光明神的教育。他深知王国内某些传说故事……或许并非传说。

譬如从这座村子出去，向北疾行三日，便是闻名整座大陆的风暴海。

在教廷流传出的故事里，风暴海是黑暗年代里庇护魔法师们的天降神迹，是光明神慈悲的化身。

祂分割了格拉特王国的属地，仁慈地赐予了流亡的魔法师们一处栖身之所。并降下风暴海，令魔法师们免于被打扰。因此，才有了今日的魔法之都玛吉拉。

但在教廷的密卷里，在真实的历史中，风暴海是被……维尔兰特·施维尔特一剑劈出来的。

关于黑暗年代的传说，格拉特王国与魔法之都玛吉拉总有些矛盾之处，希尔并非历史学者，并不在乎那个遥远的过去。

他也不在乎风暴海。反正现在教廷有的是办法安全通过那片充斥着狂风雷暴的海洋。

他甚至不在乎维尔兰特·施维尔特为什么要剑劈大陆。

他只在乎维尔兰特·施维尔特。

毕竟这位只活跃在黑暗年代，连教宗冕下都畏惧的剑术大师，此时就在他跟前冷冰冰地看着他。

让一个圣职者去建设一座魔法学院？

亏他想得出来！

“施维尔特阁下……”希尔嗓音发紧，他忍不住擦了擦额角的汗水，“建设一座魔法学院，并不那么容易。特别是……”

他斟酌着措辞：“……那位奥秘之主的魔法学院。”

段风眠言简意赅：“你说说看。”

希尔感觉自己额角又出汗了。他不太敢再提维尔德伦。先前施维尔特阁下说着搜魂的模样，令他现在都心有余悸。他都想悄悄给自己来一个圣愈术了！

可要建设魔法学院，这位奥秘之主又绕不过去……

光明神在上！怎么偏偏是他遇见了这位阁下！

维尔兰特·施维尔特的脾气，可比传说里糟糕太多了！

希尔想了许久，才开口道：“原本要建设一座魔法学院，您需要先去魔法之都玛吉拉的法术协会，取得一个大法师的资格，再拥有一片符合标准的教学领地。当然，以您的身份而言，这些都已经不是问题了。”

“但接下来，您需要渡过风暴海，去位于王都的圣所获得教宗冕下的认可。这样您的魔法学院，才能够在整个王国内招收学生。”

希尔说完，小心翼翼地觑着段风眠的脸色。

玛吉拉与格拉特王国分隔至少五百年了，开办一所魔法学院，居然还需要取得教廷的首肯？

段风眠心中冷嗤，面上却平静地颔首：“还有别的么？”

“当然，最重要的……您得有学生。”希尔补充道。

学生？

段风眠没有收过徒弟，但也带过学生。在他彻底闭关前，也曾在宗门内当过剑法教习。在这片大陆他虽然没有根基，可要说学生，眼前不就有个现成的？

维尔德伦的后裔，理应学习维尔德伦的术法。

他的目光刚落在维恩图斯身上，海登·希尔就挪了半步，刚巧挡住了那个怯生生的孩子。

“阁下！”希尔迎上段风眠的目光，笑容恭敬，“我知道各位法师先生们，或许更青睐传统的魔法学徒。当然，教廷认可学徒模式。但……既然是学院，当然就不能只有那么寥寥几个学生。等您从王都回来，您就可以广招学生了。”

段风眠收回目光：“既如此，你们下去吧。”

希尔当即以手抚胸，微微躬身：“谨遵您的意愿。”

说罢，他拉起维恩图斯的手，迫不及待地快步退了出去。

那扇断作两截的木门摇摇晃晃地呻吟着，眼看着就要从门框中脱落倒下。段风眠当即扔出一道符咒，稳住了摇摇欲坠的大门。

随后他才缓缓绕到维尔德伦的雕像后方盘膝而坐。

希尔说的话他并不全信。这么多年过去，这片大陆变成了什么模样，还得他自己亲眼去看。

但现在他神魂受创，最要紧的是先疗伤。

这是维尔德伦的魔法学院，对他而言就是安全的疗伤之所。

段风眠只在雕像附近布下一座剑阵，随后便服下一粒丹药，安心地运转起大周天。

这片大陆天地灵气仍在，只是其中五行与修真界略有些不同。但既都是灵气，便能被剑修消化吸收。

空气中柔和的力量渐渐被吸引，如星辉般绕着段风眠飞舞，又在呼吸吐纳间融入剑修的身体深处，修补着他遍布伤痕的经络，抚慰着他满是伤口的神魂。

安宁的寂静中，维尔德伦魔法学院的地面、墙壁悄然亮起微光。那光芒以雕像为中心，眨眼便扩大到整座建筑！

已经走远的希尔似有所感，豁然回头。

就见那座早就破败的魔法学院不知何时亮起了堪比圣愈术的柔和辉光。

即便在日光之下，那些光芒依然耀眼夺目。

这座魔法学院里，竟然还藏有另外的守护魔法。而维尔德伦·罗瑟斯离去几百年，居然还有力量残存在学院中……

海登·希尔只觉浑身一软，内心一阵后怕。幸好他还没有霸占学院，幸好他没有将光明神的神像搬进那所学院。

不然……

他无比庆幸地躬身，以右手手背轻触额头：“光明神在上，感恩您的慈悲。”

话音刚落，左手抓着的维恩图斯却猛地挣脱了他的手，头也不回地快步往回跑去。

“维恩！”希尔追了两步，脚下就慢了下来。

他想不起维恩图斯住在哪里，没办法把人送回家中。而那所学院激发的显然是守护魔法，就算维恩图斯靠近，应当也没什么事。

可他靠近可就不好说了。

在那位奥秘之主的年代，教廷与魔法师们的关系可没那么好。

想到这里，希尔彻底止住了步子。

好吧，那位阁下虽然脾气不好，但也不会对老朋友的血脉后裔动手。或许他应当去通知村子里的大人，来学院里领回孩子。

希尔看着维恩图斯的身影快步靠近学院，转身继续往村里走去。

……

维恩图斯拼尽全力地奔跑。直到再次靠近那所魔法学院，才气喘吁吁地放慢了脚步。

他仰头看着这座忽然发光的建筑，轻轻走到门边，伸出手一推——

没推动。

小孩湛蓝的眼睛里有些疑惑。他想了想，又用力推了推。

还是没推动。

这扇坏掉的木门，能关得这样牢吗？

他双手按在门上，全身的力量都倚靠了过去。合拢的木门依然纹丝不动。他只好寻了一个门上破洞，踮起脚尖悄悄地往里看。

这座学院大厅里的东西，能搬走的早就被人搬没了。门洞的视野不会有任何遮挡。

可维恩图斯却没有看见那位黑发黑眼的阁下。

他不在大厅里？去哪里了？

维恩图斯的目光落在那尊发光的雕像上。是在雕像背后吗？为什么……要藏在雕像后面？

他想起自己刚刚发现段风眠的时候，这位阁下浑身萦绕着火焰焚烧的味道，面上遍布着冷汗，面色苍白得连嘴唇都是白的。

他看起来没有流血。可那一瞬间，维恩真的以为……他要死了。

是在雕像后面疗伤吗？

为什么不让希尔神父来治疗呢？

他一眨不眨地看着，期望能透过那座破败的雕像，看见藏在后面的人。

可直到整座建筑光芒熄灭，他也没有看见那个人。

……

天色渐渐黑了下去。村子里灯光亮起，又次第熄灭。最后只余下月亮落下的银白。

冰冷的月色透过彩窗落在穹顶复杂的雕刻上，光影流转间，竟似一片波涛汹涌的怒海。

段风眠凝视着那片海洋，神思都有一瞬间的恍惚。

眼前是他劈出的风暴海，耳畔是耳熟的呼吸声，背后倚靠着的雕像……还残存着他早已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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