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眼与狗骨头》
第二十章
福鼎茶楼,南宁路上的一栋老建筑。
红木窗蒙着岁月的尘,像是褪色的胭脂。
苏鸿仁摆下茶,专等苏蔓。
接到这位三叔电话时,苏蔓心下一阵讶异。
苏鸿仁,苏家叔伯里的一个异数,一个早早抽身离局的旁观者。
早些年便摆出一副万事不管的逍遥姿态,只守着名下那点分红,日子过得像个散仙。
有钱时,天南地北地搜罗些瓶瓶罐罐;手头紧巴了,也能支个不起眼的小摊在古玩市场蹲上半日,自得其乐。
苏蔓瞧着,倒觉得这一大家子里,若论真聪明,懂得明哲保身的,反倒是这位看似只知风月的三叔。
雅间里,苏鸿仁刚起了一壶大红袍,茶汤滚烫,他呷了一小口,眉头便蹙起,像是品出了什么不堪的滋味,随手便将那壶价昂的茶汤泼了。
另开一罐金骏眉,注水,出汤,看着琥珀色的液体在白瓷盏里打着旋儿,升腾起甜香,他这才端起来,细细咂摸片刻,脸上露出点满意的神色,挥手示意茶艺师留下这一壶。
苏蔓对茶道并无研究,再好的叶子落她嘴里,也品不出那玄之又玄的层次与禅意。
她耐着性子,陪饮了三盏,舌尖只余淡淡的涩。
茶汤由烫转温,苏鸿仁依旧东拉西扯,说些不着边际的闲篇。
苏蔓放下茶盏,刚要开口问,雅间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一道极长的影子先投进来,沉沉地压在地板上。
随即,一个男人躬身走进来。
他身量很高,几乎要顶到门框,肩宽腿长,带着一股压迫感,将这满室茶香都搅得动荡起来。
苏蔓的眼角扫过去,初看那男人的脸,只觉模糊的熟稔,细瞧之下,心底讶异:“路飞?”
进来的男人显然也没想到能在此与她重逢,脸上那层刻意端着,属于世家子的矜贵与紧绷,霎时冰裂雪融,嘴角咧开,露出两颗毫无心机的小虎牙,整个人的气象都变得松散明亮起来:“苏蔓!这么巧啊?”
“怎么,你们认识?”苏鸿仁抬起眼皮,镜片后的眼睛仔细打量二人。
“之前在筑浪岛,”陆霏晨抢着答,语气里带着点莫名其妙的炫耀,“苏蔓姐,做过我一天的老板。”
苏蔓默不作声,心中疑窦更甚。
一个筑浪岛上讨生活的“导游”,哪里值得她这三叔摆下茶局,迂回半日?
她看向苏鸿仁,等他揭盅。
苏鸿仁这才慢悠悠起身,手掌一抬,“来,给你们正式引见一下。”他先指向路飞,“这位,是陆家陆俊锋老先生的曾孙,陆霏晨。”手又转向苏蔓,“这位苏蔓,陈恩艺术馆馆长,苏蔓,是我的侄女。”
“陆家?”苏蔓心思急转,一个名字几乎脱口而出,“陆临舟是你的……?”
“是我小叔。”陆霏晨答得干脆。
陆霏晨是陆老爷子的曾孙,今年上大二,前些日子陆老爷子想让他出国镀金,他竟一个不乐意,干脆横跨大半个中国躲到海丽市。
陆老爷子雷霆震怒,断了他的经济,想逼他就范。
这位金尊玉贵的少爷倒也是能屈能伸,干脆在筑浪岛做起了导游,风吹日晒,自食其力。
为了逃学不惜远遁千里,为谋生计甘当“男模”导游,这位陆家人,活得倒真是……恣意妄为,带着一股子天真的混账劲儿。
苏鸿仁呷了口茶,眼皮半垂:“你父亲那边,早就知道你蹿到海丽来了。暗地里托我,关照你一二。怎么样,接下来,想弄个什么营生?”
陆霏晨几乎不假思索,一双清澈得近乎天真眼睛便溜向苏蔓,带着一种小狗讨食般的希冀:“苏蔓姐!你缺司机吗?我车开得特别稳!”
苏蔓立刻摇头,让陆家的金孙给她当司机?她还没疯到这个地步。
他不气馁,身子往前凑了凑:“那……你缺秘书吗?端茶递水,传话跑腿,我也能做!”
“不需要不需要。”苏蔓连连摆手。
“那……你缺保姆吗?我……”他把自己的身价一降再降。
苏蔓被他这不管不顾的劲儿弄得哭笑不得,眼波一转,瞥向悠然品茶置身事外的三叔,心里立刻有了计较。
她唇角一扬:“三叔,我记得,您在城南不是有间麻将馆么?”她声音里带着刻意的恭维,将这尊烫手的大佛轻巧地推了出去,“陆少爷这般身份,往那儿一坐,那就是现实版开了光的金身财神爷,镇宅招财,最合适不过了。”
苏鸿仁手指一僵。
陆霏晨闻言却挠了挠头,脸上露出窘迫:“可是……我不会打麻将啊。”
苏蔓侧过头,细细打量他。
窗外疏淡的光线落在他年轻光洁的脸上,眼神干净得像山涧清泉,竟找不出一丝一毫世家子弟常有的骄矜或算计。
她心里忽然漫上窥探欲,这陆家,究竟是用了什么样的方法,才能将他豢养得如此……不谙世事?是怎么将本该在丛林里磨砺爪牙的幼兽,养成了温室里不识风雨的珍稀观赏品。
这念头只一闪,便被她按了下去。
她如今一身困顿,前有陆临舟这头豺狼,后有二叔这头猛虎,哪还有闲心去窥探谁的懵懂。
茶已喝得寡淡无味,苏鸿仁将茶碗倒扣在茶盘上:“望澜湾七号的事,等我找个机会,跟二哥说道说道,什么重要的地方非要用七号那块地,给孩子留个念想不好吗?”
这话虽轻飘飘的,但听进苏蔓耳里却掷地有声,砸的她眼尾泛红。
她知道,这已是三叔能给出的最大助益了。
这一等,便是七天。
希望与焦灼在静默中反复煎熬,像文火慢炖,将她的耐心一点点熬干。
下午,二叔苏鸿业终于打来电话。
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刻意营造的亲热,今晚家宴,让她务必回来吃顿便饭。
末了,才不经意地提起:“哦,临舟今晚也过来,正好,一起商量下望澜湾后续的事。”
“临舟”?他叫得还真是自然。
傍晚,苏蔓刚踏进二叔家的别墅,二婶破天荒地迎上来,往日刻薄的眉眼被一种刻意柔化的关切取代,让人心里发毛。
她拉着苏蔓的手,嘘寒问暖,每一句都腻得发瘆,像过了期的棉花糖,咬不断又粘牙。她还特意吩咐人收拾出一间客房,执意要她留下过夜。
苏蔓浅笑着虚应,问:“二婶,苏瑾呢?”
二楼粉色卧室里,苏瑾侧卧在床上,怀里紧抱着一只巨大的绒毛兔子。
卧室一角,立着一架黑色钢琴。
苏瑾身段柔软,乐感精准,手长腿长,是天生的跳舞材料。可她偏偏弃了与生俱来的优势,学习枯燥无趣的钢琴。原因无他,只因苏蔓幼时经常参加钢琴比赛屡屡获奖。她便发了狠,要用成倍的努力,去赢苏蔓。
苏蔓时常觉得荒谬,人为何总要执着于将另一个人当作毕生的标尺,为此不惜扭曲自己原本该有的模样?
这执念,像植入血肉的蛊,啃噬着苏瑾,也成了横亘在她们姐妹之间一道无形的藩篱。
她偶尔会想起更早的时候,苏瑾还会护着她,带着她淘气的时光,但那些记忆,早已模糊得如同隔世。
许是感应到什么,苏瑾眼睫颤动,缓缓睁开。
起初还以为是幻觉,等到看清眼前人时,她忽然一个激灵坐起!下一秒,不是怒斥,而是用手捂住自己的脸,惊慌地喊:“谁让你进来的?!出去出去出去!”
待苏瑾换完衣服,精心打扮好出来,苏蔓正坐在客厅的沙发里刷手机。
苏瑾踟蹰片刻,最终还是挨着她坐下,唇瓣翕动几下,不知如何开口。
苏蔓大概猜到她要说什么,熄了手机屏幕,侧过头:“见过陆临舟了?”
苏瑾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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