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萧恩霖的话，盛昀便低声念了几句诀，收好了一直放在怀间的拂尘，闭上眼睛，神色很是平静，就像是任她处置了一样。

他本就用一只手握着她的手，似是因了愈发往河心去的缘故，空气也愈发湿冷寒凉，盛昀的掌心也凉了不少，萧恩霖轻轻眨眼，挠了挠他的掌心，见他并无反应，心情竟是忽然欣悦了不少，玩心大起。

她悄悄地把脑袋凑过去，到他脖颈处吹了口气，甚至还觉不够，还把脑袋搁他肩窝上偷偷地继续吹气。

虽说此时未能感知，可是盛昀也不是死了，此时不由轻轻蹙眉问道。

“怎么了？”

萧恩霖自然不会回应他，反正他也听不到，她抬手抚平他的眉头，“嘘”了一声，就凑了过去，趁他没有感知自然而然地埋在他怀里躺好，好像什么都不知道。

木船摇来摇去，脚下有几尾游鱼不住摆动着尾巴，这样恶劣的水质自是不能生出正常的鱼类的，这同样是黑水域的邪祟，名为“阴鳞鱼”，这种鱼儿看上去只有巴掌大，和寻常的黑鱼并无区别，可若是仔细一看，就能看到它身上每一个鳞片上都有一个人脸。

在阴鳞鱼游过的水域，扬起了一阵细小的沙，萧恩霖却知那不是别的，是活物的骨灰，她原本没怎么在意，却见一只阴鳞鱼忽然从水中像是跃龙门的鲤鱼一样跃出了水面，在半空中划过一个弧线后，竟是冲着她身边的盛昀而来。

萧恩霖面上划过一线不解，虽说下一刻那只阴鳞鱼就在她瞬时拔出的剑下成了鱼块，她还是下意识替盛昀撸开袖子，查看是否有伤口，毕竟阴鳞鱼最爱做的就是钻入人的伤口寄生。

除却一些旧伤外倒没有找出别的，她总不能把他扒光检查，也只能作罢。

不过安全起见，她还是简单布下了一个结界。

行过了阴鳞鱼的水域后，雾气逐渐凝结，萧恩霖正低头看船底时，就见着了模糊的迷雾竟是渐渐明晰起来。

倒悬的钟乳石，高悬的穹顶，泥潭中沉浮着模模糊糊的人形，与其说是普通的泥潭，倒不如说像是蠕动的脏腑，剑刃划破皮肉的声音在寂静的只有滴水声的溶洞中显得分外明显。

少女不可置信地望着手中握着的剑，眼中露出的惊疑几乎要满溢而出。

一剑，一息。

他没有丝毫反抗的欲望，竟是任由她把长剑送入自己的身体。

“为什么？”

不是为什么不躲，她的目光不偏不倚地与他温柔清亮的目光对上，她只想问他，为什么不恨？

“为什么不恨？”

“恨，岂不是浪费了最后的时间？”

少女眼中最后一丝强撑的冷淡与残忍彻底崩散，她双膝一屈，跪在泥泞湿地之上，膝盖深深陷入泥泞，漂亮的桃花水眸眼白处已尽数血红，眼看他竭力伸出手来，像是想做什么，少女却毫不犹豫抱住他倾倒的身体，丝毫不在意他是否想趁最后的力气捅她一刀。

他冰凉，滑腻的手心中有一枚硬硬的铜板，萧恩霖摸了出来，轻轻捏在手心，他轻声道。

“咳…以前对你说过，若有机会，该带你去尝尝永宁镇的桂花糕，城南那位老人家做的，最是香甜了，记得，去尝尝。”

她笑。

“一个铜板谁卖给你，这怎么够？”

他安静地在她怀间渐渐失去最后一线体温，鲜血泼洒满怀，却也只是说了最后一句，嘴角抿出最后一个淡笑，残留在他苍白的面上。

“那就走吧，别再回头了。”

……

萧恩霖沉默不语。

那些画面早已在她记忆中被冲散成零散的片段，她很少完整的去回忆这段经历，想不到却在渡河时，被雾气激出了往世影，她不由看了一眼身边的人，盛昀眉眼安静，像是沉入无梦好眠，原本有些激荡的心神定下。

她轻轻捏了捏怀中人的脸，反正他也不知道。

冷笑一声。

“拿这个来骗我？他不是在我怀里好好的吗？”

雾气如烟消散，小船继续飘飘摇摇行至了河心处，一叶扁舟缓缓地从远方的雾气中破出一条道来，一位老者撑着竹筏，不疾不徐地划至了她的小船几丈远处，身着破烂的鲜红色官袍，船头则挂着一盏灯。

袍脚迎风而舞，粘稠的液体滴滴答答地从袍脚落下，他的声音空旷而悠远，又满是饱经风霜的沧桑。

“为何赴妖市？”

“为斩因果。”

“愿以何物换？”

“一眼一魂。”

话音刚落，萧恩霖就捂住了右眼，一颗圆滚滚的珠子在她手心滚个不停，烟气弥漫，在这二物与雾气接触的一刹那，萧恩霖藏在袖袍下的左手一动，妄言权能下，一魂一眼变成了二眼，而萧恩霖的双眸空洞一瞬，很快又恢复如常。

抬手摸了摸怀中人略有些冷硬的眉峰。

她已经是个怪物了，所以就不要他再牺牲什么了。

“若死在妖市，魂归何处？”

“魂归鬼母。”

此言一出，竹筏开始剧烈的摆动起来，像是暴风席卷一般，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在河心乱转，原本就阴冷的气息愈发冰寒，她一直握着盛昀的手来感知他手心的温度，见他的手心也逐渐冰凉，眉毛上结了寒霜，微微拧眉，将舒家的神凰披风给他盖在了身上。

她能感知，虽然遭到了“污染”，可他还是“人”。

只要好好将养，未必不能恢复，但若是继续加重污染，就不好说了。

看来“鬼母”的刺激还是太大了，就连摆渡河伯都被影响到快要癫狂，她暂时不想惊动河里的“那位”，因此只是以手托出一只小小的白色雪莲。

“鬼母娘娘借道！”

话音刚落，原本冷凝的气息平息下来，她得以喘息，加快了速度，希望能更快些渡河，却不料老者的面皮忽然脱落下来，露出一张早已被腐蚀的一干二净的骷髅面，萧恩霖神色仍是不变的冷淡，一双黑漆漆的眼眸盯着白骨森森的老者。

“若想渡河，善魂来换！”

萧恩霖怔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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