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手依旧是那个玉手，和几年前没有丝毫改变，甚至还更精神了些，根本没有任何可关心的必要。第二日再次确认了这个事实之后，周以以翻了个白眼，决定干脆将错就错，借此机会赏玩扬州。

纵然走惯了京城的大街小巷，在扬州城的街坊间游弋也同样令周以以激动不已。不同风格的建筑、密布的河流桥梁、听不懂的婉转口音、从未见过的奇巧商品，她一路左顾右盼着都舍不得眨眼。要不是荷包空空，她恨不得把所见的一切新奇玩意都给买下来。

李暄也闲得无事，于是与她同行。为遮掩身份，她换了寻常女子的朴素衣袍，又用面纱遮住了惹人注目的容颜。故而这般慢悠悠在人潮中行走，也并未出什么岔子。

“殿下您看这个！”周以以这会儿又指向了眼前小摊上用竹片和木杆做成的小玩意，语气十分兴奋。那东西形状正像一柄小伞，旁边还有好几个孩童正在玩着，拿在手中用力搓动，那小伞就旋转着飞到空中去了。

李暄的表情遮掩在薄纱下，只能从玄色的眼瞳中看出其心情不错，这让周以以更加有了得寸进尺的勇气：“我们也买一个呗？”

李暄难得同意，付给摊贩几文钱，而后从麻布上拿起一个被称作“竹蜻蜓”的南方特色玩具，学着孩童的动作，搓动而后放开。

却没想到竹蜻蜓直直掉在了地上。

在她蹙眉的片刻，摊贩放声大笑：“客官，您这方法不对，手指的力度、方向，可都有讲究呀。”

说着他自个做了遍示范，轻轻一捻动，那小巧的竹片便很快轻盈地飞了起来，就像只真的蜻蜓一般，向云端徜徉而去。

可李暄又试了好几次，都不知为何完全没能飞起，一次次掉在地上，啪嗒声接连不断。

看她脸色逐渐发青发红，周以以忍不住想笑，没想到公主竟也有做不明白的事，而且还是这样孩童都会的玩具。然她一听到摊主那粗犷的笑声，又怕李暄恼羞成怒给他抹了脖子，于是赶忙拉着李暄离开了这条喧闹的街道，往旁边一条相对僻静的小巷子里去。

“您觉得扬州怎么样？”为了尽快忘掉方才的窘迫，周以以向她问道。

“与京城无二。”李暄的神色已恢复了以往的平静。

周以以却并不赞同：“我倒觉得有许多……”

而就在此时，有一道虚无缥缈的沙哑嗓音从不知何处飘来，打断了她的回话。

“远来的客人，抽一签吧。”

周以以微微一惊，左顾右盼，原来是不远处角落里坐着一位佝偻老妪，看起来上了年纪，皱缩得如同具干尸一般，身上裹着件花纹诡谲的奇装异服，面前的青石板上放着一个破烂的竹筒。

明明她们身穿的就是在扬州本地买的衣裙，这位眼珠上蒙了白翳的老妪却知晓她们来自远方，这使她不禁有些好奇，于是走上前去。

“婆婆，您在给人算签吗？”周以以矮下身，柔声问。

老妪皱纹中露出慈祥的微笑，点了点头。

“那您给我抽一签吧。”周以以觉得亲切，便笑道。

老妪于是将竹筒递给她。周以以轻轻摇晃了一会，其下的孔洞中便落出一根签来，啪地掉在了地上。她急急将那签捡起，往上看去，却见其上空空如也，并无一字。

“咦？”周以以不禁疑惑皱眉，“无字签？”

老妪闻言勾唇一笑：“看来你我今日无缘，暂且不能为你算签了。”

周以以觉得沮丧，而后将竹筒塞给了李暄：“要不你试试吧。”

而李暄明显对此种谶语之事十分不屑，于是将竹筒又丢了回去，却没想到就这么一来一回的动作间，一支签被抖落了下来。

“啊。”如此机缘巧合之下，周以以矮身将竹签捡起，定睛一看，这回上头倒是写了几个蝇头小字。

“纸舟载墨……什么意思？”她将签上字读了出来，却更觉得一头雾水。

“呵呵。”老妪闭眼轻笑，为她们解签，“纸舟载墨，舟湿而洇染。”

“其人之秘，潜然将揭。”

李暄本满脸不耐，闻她此言，表情却忽而僵住。

“什么将揭？”周以以依旧不能理解，还想细问，却被李暄一把扯住手腕，便快步往外走去，甚至都不给她与老妪道别的一丝间隙。

“诶！”周以以不满地回头瞪她，而李暄只冷冰冰道：“胡言乱语，无需理会。”

周以以也不知如何反驳，只得跟着她离开了小巷。经了这两件不愉快之事，两人都没有兴致再闲逛，于是便直接回了玉手的住处。

周以以为李暄的扫兴而有些生气，便抛下她自个去后厨研究扬州的菜品了。李暄于是只好独自回屋去，却在即将踏进厢房的一刻被某道熟悉的声音叫住。

“暄儿！”

尘封已久的称谓令她心尖一颤，转过头去，来人是玉手。他面容和蔼，朝她不疾不徐地走来，看向她的目光不像是新认识的皇家贵客，倒像是阔别许久的故人。

李暄立即想到他之前送自己砚台时提到了母亲，不由得身形微僵。

“什么事？”她警惕地眯眼看他。

即使此人是周以以的师父，必要时她也不会手下留情。当然，她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进屋聊吧。”玉手看出她的紧张，于是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即使李暄比他还要高上几寸。

李暄依旧僵硬地随他进了屋，将门锁上。

“有话您不妨直说。”她冷冰冰道。

玉手慢悠悠地在桌旁坐下，与李暄的敌意不同，他始终亲和地笑望着她，却是说起风马牛不相及的往事。

“我还像你如此年轻时，曾爱过一个贫苦女人。”

“那时我是个家徒四壁的开锁匠，没有聘礼娶她过门，便鬼迷心窍一时冲动，去王府为她偷一柄玉簪。”

谈起前尘往事，玉手面上浮出某种悲喜交加的浅淡神色，似乎又想起了曾经爱人极美的容颜。

“而谁知造化弄人，我在即将得手时被发现，就此入狱，直到先帝大赦天下被放出时，一晃已是七年而过。”

“我再见到她时，她已被父母做主婚配，并诞下一女。”

他微微一笑，缓缓而道：“此女名叫何月娥。”

李暄闻言脸色骤变，盯住他的目光更加锐利。她已有不好的预感，此人所知的恐怕比她之前所想还要多。

她的手在宽阔的广袖下微动，抚摩过一片冰冷的利器。

玉手话语一顿，瞳色渐深，似是发现了她的小动作，但随即更加宽慰地一笑，既不害怕，也不厌恶。

“我出狱后，媒人为我介绍了个另一个女人，彼时我万念俱灰，便答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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