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刻意的安静，傅明珠坐在餐桌前心不在焉地吃饭，嘴里的东西吃不出一点味道。

又来了，这种让人讨厌的感觉。

从小到大她基本都在老傅身边，看着老傅一年又一年地怀念章禾，也看着她大伯因为感情问题把家里弄得一团糟。

但凡涉及感情，无论真情还是假意好像都很复杂，她掌握不了，因此过去二十五年里从来没有喜欢过谁，一开始对这段婚姻的预期也只是相敬如宾。

现在看来已经有些偏离轨道了。

匆匆吃了几口饭，她撂下筷子：“我还有事要处理，先去一趟书房。”

在情绪上，傅明珠一向是外露的，李阿姨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又看看江雪闻：“先生，太太今天是不是有点不高兴？”

江雪闻自然也能看出她不对劲：“今天她在家里有发生过什么吗？”

“没。”

李阿姨之前一直在傅家，专门被老傅叫过来照顾他们的起居，平时负责他们的一日三餐，也算是看着傅明珠长大，猜测道：“会不会是她生日要到了，每到这两天她总是不开心，今年有先生陪着应该会好一点，我多说一句，夫人虽然不提，但她也很想妈妈的，您这多担待些。”

“应该的。”

吃过饭喂过鱼，江雪闻始终在别墅附近打转，从羽毛球场辗转到游泳池面前，面前游泳池的水澄澈温暖，二十四小时恒温。

专门为傅明珠安排的游泳池，她一次都没来过。

别墅书房的灯一直亮着，在某刻变得昏暗许多，江雪闻从别墅外走进别墅里面，又换了身衣服站到书房面前，屈指敲门。

声响不算大，门内没有反应。

又在门口站了会儿，他直接打开了门。

书房的大灯没开，只开了书桌上面的一盏小灯，傅明珠趴在灯下，枕着草稿纸看起来已经睡着了，对他的行为无知无觉。

那些散落在地的稿纸上布满各种错综的线条，没有章法，一些已经成型的图也画得很粗糙，看能出画画的人心不静。

她手上拿着的铅笔将坠不坠，江雪闻顺手把她的笔抽出来放好，下意识观察她的神色。

睫毛轻颤着，脸颊被衣服上的线条压出红痕。

没有哭，但是看起来很可怜，好像一只把自己蜷缩起来的小猫。

为什么不开心呢。

江雪闻没忍住用指腹摩挲了一下她的侧脸。

傅明珠在梦中似有所感，眉头紧皱起来，换了个方向睡。

江雪闻也跟着她换了个位置，坐在桌子的另一侧继续看她，这时候才注意到她的电脑屏幕。

是一个暂停的视频，上面有年轻时候的她的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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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明珠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房间的，第二天一睁眼，就看到了江雪闻放大的脸。

她睡相一直不好，每次自己一个人睡的时候入睡前一个样，入睡后完全是另一个样，可能是为了让她不要乱动，和江雪闻同床共枕这么些天，几乎每次，她都是从江雪闻怀里醒来了。

想起昨天，她下意识转了个身，紧紧闭上眼睛，不一会儿就听到身后人轻声下床的声音。

脚步声逐渐远离，进了浴室。

关门之后传来很小的水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只是傅明珠太过于专注浴室的响动，这么一点动静在她听起来很明显。

大清早的洗什么澡。

傅明珠默默吐槽，顺手拿过床头柜上的手机查看消息。

今天是她生日，也是章禾的祭日。

照例他们会先去给章禾扫墓，一般情况下只会有外婆舅舅和傅景曜，今年得多一个江雪闻，他会以女婿的身份去追悼章禾。

去完墓园之后的行程按宋桢的心情来定。

这两年来宋桢的身体已经没法支撑她每个月去一次墓园，她只在特殊的时候去，生日或者忌日。

每去一次必定心情不好。

不知道今天会演变成什么样子。

“醒了就起来换衣服吧。”

浴室里面的水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江雪闻带着微湿的发出来，穿好的衬衫最上面两颗扣子没有扣，未干的水滴顺着皮肤肌理流向隐秘处。

不像平时一样板正，多了几分随性。

傅明珠没忘记昨天晚上的事情，问他：“你抱我回来的？”

“嗯。”

他在书房里面坐了很久她都没有要醒的迹象，夜里温度低，他怕她感冒，直接把她抱过来了。

傅明珠的思绪一下被带到昨晚迷迷糊糊的时候。

好像是被人抱起来了，他还给自己擦了脸。

“哦。”

她想不出要怎么回答，自顾自下床，拖鞋不翼而飞，就这样光着脚在床边走了一圈，随后整个人被拎起来。

她没有防备，呀了一声，被江雪闻放回床上：“鞋在书房，我去帮你拿。”

她的手下意识挂在了他的脖子上面，被放下之后还没有松开。

早晨靠得太近不是什么好事，傅明珠直接松手，整个人落回被子上，躲开他的眼神：“好。”

江雪闻在原地站了几秒钟，想直接问她是不是在躲自己，撞上她明显躲闪的眼神，把话吞了下去。

今天她是寿星，所有让她不开心的话都不应该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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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开始准备到出发墓园不过只花了半个小时。

两人都穿了一身黑色，由司机送过去，每到这一天傅明珠心里就跟塞了一团棉花一样，怏怏的不想讲话，专注看着窗外，他们抵达的时候，人已经到齐了。

宋桢只有两个孩子，大儿子章启，小女儿章禾，一个早早接手公司，不常在家，一个早逝。

白发人送黑发人，到现在也没能释怀。

她的身体情况有恶化的迹象，傅明珠照例每天下班的时候去疗养院转一圈，眼看着她越来越瘦，现在几乎是皮包骨头的状态，可能是不想让女儿看到自己病弱的样子，她今日难得画了淡淡的妆，涂了口红，看到他们下车，说道：“你们来了，也难为小江这么早过来了。”

“您今天可真好看。”傅明珠过去挽住她的手臂。

她就近几天去看宋桢都有带着江雪闻，江雪闻跟他们站在一起不至于生疏，主动跟傅景曜和章启打了招呼。

深秋的墓园透露出一种刺骨的寒意，狂风卷着落叶在空中飞舞，呼啸的风声像是某种野兽在吼叫。

宋桢受不得风，傅明珠没和她多寒暄，牵着她往墓园深处走。

宋桢看起来正常，说给她准备了生日礼物，讲话语气很轻快，但眉眼间始终带着几分愁绪。

女士走在前面，傅景曜和江雪闻以及姗姗来迟的章启走在后边。

到这一天，平时很会讲话的傅景曜也会变得沉默，五人就这样默默往前走，拐过几道弯，停在一处墓地面前。

墓地打理得很好，到处都十分规整，面前摆放的鲜花娇艳欲滴，生机勃勃。

章禾的脸就隐在花朵后面，微笑着，傅明珠的五官跟她有六分相像。

其余的人都单独上前祭拜，只有傅明珠跟江雪闻是一起的，站上前去为她鲜花，静默五分钟。

每次站在章禾的面前，她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是说说自己的近况，还是表达自己的思念，抑或是就这么站着让她看看。

快到章禾离开的年纪，她才知道切切实实地感受到原来她那时候那么年轻。

傅明珠将手上那朵纯白的百合花放在她面前，跟江雪闻的放在一起，小声说：“现在也有人照顾我了，你不用担心。”

墓园里忽然刮起一阵风，吹得鲜花摇曳。

宋桢蹲下来，一点一点用手擦拭墓碑上面的灰，从她离开之后月月如此，坚持了一年又一年。

只是以后恐怕是不能了。

宋桢的眼眶里面积蓄泪水，再也控制不住情绪。

她可怜的女儿独自躺在这里这么久。

现在她也老了，再没力气给她扫墓，今年说不定是最后一次。

那么爱干净的人，肯定会发脾气吧。

她粗糙如树枝的手颤抖着拂过冰凉的墓碑，眼泪控制不住地流。

“明珠啊，你不要怪我，不要怪我。”

出事的那个晚上，她赶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无力回天，听着章禾在手术室里喊妈妈。

她没当面应到。

成了一辈子的遗憾。

她应该跑着去的，或者让司机少等一个红绿灯，抑或是上楼的时候选择走楼梯而不是等电梯......

诸多遗憾，已经无法弥补。

“明珠啊......”

墓园里面回响着她的哭声。

章启和傅景曜都红了眼眶，傅明珠背过身去，深呼吸两次，去搀扶宋桢起来，几人几乎是半扶半抱才把她哄上车，等他们的车离去傅明珠再也控制不住，眼泪噼里啪啦往下砸，只一秒钟就被人拉进怀里。

他的怀抱一如往常地温暖。

江雪闻抱着她，说不清楚自己心里面是什么感受。

手背上被她的泪水砸到，温度高得像是要在那里烫出个洞来。

原来泪水是这么有杀伤力的东西吗？

他不自觉地抱紧了她，手在她背后拍着，几乎算得上有些慌乱地给她擦脸眼。

他不太会安慰人，只会紧紧地抱着她，好在有时候拥抱比言语有温度，感受到怀里的啜泣声逐渐小了，他才开口：“先上车。”

前面的车走的是去疗养院的路，他们的车紧紧跟在后面，傅明珠已经不再哭了，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泪水几乎要把那一块都打湿。

她后知后觉地有些不好意思：“我好了，你可以不用抱我了。”

江雪闻把她放开。

傅明珠磨蹭地从他怀里出来。

她的睫毛上还坠着眼泪，鼻头通红，情绪上头后没止住抽泣声：“不好意思，之前都不这样的。”

每一次过来，宋桢的情绪虽然有波动，但没有这么失控过。

今天可能是因为知道自己身体情况不好，说不定是最后一次来看女儿，没控制住。

又想哭了。

她嘴巴一瘪。

江雪闻抚上她的脸，食指把她眼角刚刚浸出来的泪珠抹去，温声问：“要再哭一会儿吗？”

“嗯.....”

继续埋进他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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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桢的情况不太好，直接被送回疗养院，由护士打了一针镇定剂之后才安静下来，已经睡着。

病房外傅明珠跟傅景曜站在一起，章启去找护士了解情况。

傅景曜也明显情绪不对，可能是不想把负面情绪带给她，还在笑：“这边我跟你舅舅守着，你先回去，好好过个生日。”

都这样子了她怎么可能好好过生日。

傅明珠知道傅景曜跟宋桢都心疼自己，不想让自己在这一天有过大的心理负担，通常都会故作正常。

她没有反驳，只说：“我等外婆醒了再走。”

“估计要好几个小时之后了，听话。”

“我不。”

“你让人家小江也在这里等着？”

傅明珠这才想起江雪闻还没走。

她在车上哭了一路，眼泪鼻涕都擦在他的西装上了，简直没眼看，好在江雪闻已经把外套脱下来搭在自己的臂弯处，傅明珠假装没发生那么尴尬的事情，跟他说：“我们在这里守着就好，你先去忙吧。”

“没事不忙，我陪你。”

他这么坚持，傅明珠也不好赶人，让他留下了。

一直到下午的时候，宋桢才醒过来，整个人情绪已经好了许多，医生还是不建议他们探望，尤其是傅明珠。

傅明珠从病房玻璃确认了一下她的情况，被章启往外赶：“过生日别一天都待在医院，现在去吃饭还来得及，你外婆好了我让她给你打电话。”

“我......”

傅景曜挡在病房外：“去，不然外婆看到你这样，又要愧疚了。”

傅明珠就这样坐上回去的车。

她连续哭了两个小时，哪还有心力去外面吃饭，一上车就蔫蔫地靠在车窗发呆，听着江雪闻嘱咐司机回别墅。

特殊的日子，别墅里面已经把饭菜都准备好，她实在没胃口吃饭，一进门就回了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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