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保罗·蛇影2》
合上笔记本,白蕾妮的心情并没有因为成功拒绝了一次潜在的危险而轻松半分。相反她感到一种更深沉的疲惫,像潮水般漫过四肢百骸。在这座如同迷宫般的学院里,她不仅要提防那个隐藏在暗处、不知身份的“黑影”,还要时刻周旋于这些表面光鲜亮丽、内心却可能藏着各种秘密的“师长”之间。
每一个微笑的背后,都可能藏着精心的算计;每一句关怀的底下,都可能设着不易察觉的陷阱。
她抬眼望了一眼窗外,天色正渐渐暗下来,夕阳的余晖慢慢被暮色吞噬。短暂的平静已经过去,新的不安正在无声无息地酝酿。她心里清楚,周品孝绝不会就此罢休,那个神秘的黑影也依然潜伏在某个角落。她的调查和自卫之路必须更加小心谨慎,也必须更加坚定决绝。……
又过几天后,白蕾妮第一次踏入圣保罗医院那片繁忙的急诊区域。与医学院那边的空旷宁静截然不同,这里仿佛是一个高速运转的精密机器,处处都透着紧绷的气息。消毒水的味道比别处浓烈得多,毫不客气地钻入鼻腔,还混杂着淡淡的血腥气和各种药水的苦涩味。担架车的轮子在光洁的地面上摩擦,发出“咕噜咕噜”的急促声响,医护人员们步履匆匆,脸上带着焦灼,彼此间低声而快速地交流着病情,每一个动作都透着与时间赛跑的紧迫感。
她按照墙上指示牌的指引,朝着档案室的方向走去,需要穿过一条连接急诊抢救区的走廊。就在经过一扇敞开的大门时,里面传来的紧张凝重的气氛,像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拽了她一下,让她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
抢救室内灯火通明,亮得没有一丝阴影,如同一个聚焦了所有目光的舞台。几张病床旁,几名护士和医生正围着其中一张抢救床忙碌得不可开交,监护仪发出“滴滴滴”刺耳而规律的警报声,屏幕上跳动的绿色曲线忽高忽低,牵动着在场每个人的神经。躺在床上的是一位中年男性,面色灰败得像蒙了一层尘土,胸口有一块明显的创伤,暗红色的鲜血已经浸透了厚厚的敷料,让人触目惊心。
而站在主刀位置,有条不紊地主导着这场与死神争夺生命之战的,正是韦奚珃。
此刻的韦奚珃,与白蕾妮之前见过的任何一次都判若两人。
他依旧是那副高大挺拔的身形,但平日里那种仿佛与周遭世界隔着一层薄冰的疏离感,此刻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绝对的、凝聚到极致的专注,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他和病床上的患者。他没有戴周品孝那种带着几分象征性的金边眼镜——或许是为了避免手术灯的反光影响操作,也或许是此刻的他根本无需任何修饰。那双深邃的眼眸,此刻锐利得如同鹰隼,紧紧锁定在患者的创口和一旁显示屏上不断变化的生命体征数据上,不放过任何一个细微的变化。
他戴着无菌手套的双手,稳定得不可思议。无论是快速的止血,还是精准的探查,亦或是细密的缝合……一系列复杂的操作在他手中如同行云流水,每一个动作都精准、迅捷,没有丝毫多余,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高效。他偶尔会微微侧头,低声发出一两个简短的指令,声音平稳得不带任何情绪起伏,却有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周围的医护人员立刻应声,手脚麻利地依言执行。
豆大的汗珠从他额角渗出,顺着棱角分明的侧脸滑落,滴向手术服的领口。旁边的护士眼疾手快,立刻拿起无菌纱布,小心翼翼地替他拭去,生怕一滴汗水落到手术区域影响操作。但他本人似乎对此浑然未觉,全部的精神、所有的注意力,都倾注在眼前这场与死神的激烈争夺战中,仿佛外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白蕾妮站在门口,几乎屏住了呼吸,连心跳都仿佛放慢了半拍。她被眼前这一幕深深震撼了。
这是一种剥离了所有个人情绪、纯粹到极致的专业素养。在韦奚珃那专注而严肃的神情里,她看不到平日里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也看不到那次偶然瞥见他查看怀表时,眼神中那转瞬即逝的柔和,只能看到一种对生命的极致尊重,和一种誓要从死神手中抢夺时间的强大意志。
他是一位真正的医生。一位技艺高超、值得信赖的医生。
这个认知,与她笔记本上那个标注着“性格古怪”、“怀揣秘密”、“嫌疑中度”的韦奚珃形象,产生了剧烈的冲突,在她脑海中掀起一阵波澜。
一个能在如此危急的关头,如此专注、如此拼尽全力挽救生命的人,真的会是那个在深夜里如同鬼魅般徘徊、窥视他人的“黑影”吗?他平日里的冷漠,是否仅仅是一种保护自己的外壳,或者是为了能全身心专注于医术,而刻意隔绝外界干扰的一种方式?那块他视若珍宝的金怀表里,藏着的那些不为人知的悲伤往事,是否才是他真实内心的一部分,而平日里那个疏离冷淡的他,不过是一个坚硬的外壳?
各种复杂的观感在她心中交织、碰撞,让她一时有些恍惚。她发现自己无法再将韦奚珃简单地归类为“潜在的坏人”或“需要时刻警惕的对象”了。他的身上确实笼罩着层层谜团,但这谜团之下,似乎确实存在着某种坚实而值得尊敬的内核。
抢救似乎暂时告一段落,患者的生命体征在屏幕上趋于平稳,他被几名医护人员迅速转移,推向手术室进行后续的治疗处理。韦奚珃摘下那双沾着血渍的手套,动作利落地扔进旁边的医疗废物桶,然后微微仰头,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颈,发出轻微的“咔哒”声。他脸上依旧没什么明显的表情,但紧蹙的眉心和眼神中残留的锐利,无声地诉说着他刚才经历了一场怎样高强度的战斗。
就在这时,他似乎感应到了门口那道未曾移开的注视,目光如同利剑般倏地扫了过来,精准地捕捉到了还没来得及悄悄离开的白蕾妮。
四目相对的瞬间。
白蕾妮心头猛地一跳,像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下意识地想避开视线,但韦奚珃的目光并没有在她身上停留太久,也没有流露出任何被打扰的不悦,或是其他多余的情绪。那眼神里依旧带着抢救结束后的一丝冷冽和难以掩饰的疲惫,只是极其短暂地与她的目光接触了一下,仿佛只是漫不经心地确认了一下门口站着的是谁,然后便漠然地移开,转身去和旁边的助手低声交代着后续的注意事项,语气依旧简洁而专业。
仿佛她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偶然闯入这片区域的背景板,不值得他多费一丝心神。
白蕾妮默默地往后退了几步,轻轻拉开了与那扇门的距离,转身离开了抢救室门口,但她的心情却再也无法平静下来,像被投入了石子的湖面,荡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韦奚珃的形象在她心中变得复杂而立体起来。他不再仅仅是一个贴着“嫌疑人”标签的扁平符号。他精湛的医术和他在抢救病人时那份令人动容的专注,像一道强光,刺破了笼罩在他身上的部分迷雾,让她看到了他不为人知的另一面,却也使得剩下的那些谜团显得更加深邃难测。
她知道,自己依然会保持对他的警惕,依然会关注那块神秘的金怀表,以及他在深夜里可能出现的行踪。但她更清楚,自己不能再带着简单的善恶二分法去看待他了。这座圣保罗医院,就像韦奚珃这个人一样,充满了矛盾与复杂性,光明与阴影相互交织,而她苦苦追寻的真相,或许就隐藏在这些看似对立的表象之下,等待着被一点点揭开。
韦奚珃在抢救室里展现出的高超医术与极致专注,像一块骤然投入心湖的巨石,在白蕾妮的心底激起了久久不散的涟漪。那画面有力地动摇了她在恐惧中仓促建立起的简单二分法——非黑即白、非善即恶的判断在此刻显得如此单薄。这迫使她不得不收敛心神,以更复杂、更审慎的目光,重新审视名单上的每一个嫌疑人。巴颂院长那过度关怀背后隐藏的试探,周品孝热情面具下暗流涌动的暧昧,韦奚珃冷漠外表包裹的专业锋芒……这些碎片化的印象,如同拼图散落的零件,而她,必须更努力地收集信息,才能一点点拼凑出接近真相的图案。
巴颂,作为这所医院的最高管理者,他的背景与风评,无疑是这幅拼图中至关重要的一块。那些公开的、浮于表面的信息显然远远不够,她需要挖掘更深层的东西。
机会悄然出现在一个下午。她向桑副官旁敲侧击地打听,得知十五楼设有一个公共电子阅览室。这里连接着医院的内部网络,虽说核心数据库必定设有严格的权限限制,但一些基础的内部公告、院史介绍,以及可能被归档的旧新闻,或许能在这里寻到踪迹。
白蕾妮乘电梯上到十五楼,推开了公共电子阅览室的门。室内安静得只闻键盘敲击声,她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打开电脑,点开了内部网络的浏览器。她先是浏览了医院的官方介绍页面,上面自然是对巴颂院长满纸的褒奖之词,字里行间都在强调,在他的卓越领导下,圣保罗医院和医学院取得了何等长足的发展,字斟句酌,完美得挑不出一丝错处。
但这绝非她想要的。
她尝试搜索“巴颂离婚”等关键词,系统立刻弹出提示,要么显示权限不足,要么提示无法找到相关内容。这结果虽在预料之中,却还是让她微微蹙起了眉。她迅速转换思路,开始搜索“圣保罗医院历史”“院刊”等更宽泛的词条。果然,系统里存有一个公开的电子院刊档案库,时间线能追溯到十几年前。
她耐着性子,一页页翻阅那些带着“泛黄”效果(电子版刻意模拟的旧报纸质感)的旧院刊。内容大多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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