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烟雨遇故人》
很快走到下一个剧组,何芳芳已经有些累了。老刘头照样直奔导演,一阵寒暄,丢一本剧本给她。她吸取了教训,二话不说开始看,只感觉背后有匹狼在追着她尾巴咬,她看得飞快。
果然,她堪堪看完,还没喘口气呢,本子又被空中下来一个大手给抽走了。
她呼出一口气,提起精神从椅子里弹起来,埋头跟着老刘头大步往院子外头走。照例,老刘头边走边问,“缺点是什么?”
“中段故事动力不足,导致结尾散漫。”何芳芳回答得很干脆。
老刘头点点头,“优点是什么?”
“角色设定有新意有看头。”何芳芳有点喘。
“缺点致命吗?”
“不算。可以改。”
“人物怎么样?”
“厚度欠缺,动机不深,和故事动力不足有关。缺点都是联动的。”她开始张口喘气。
老刘头没丝毫减速的迹象,“背景架构怎么样?”
“算一个优点,但是……”何芳芳口干舌燥,胸口闷痛,忍不住了,“你走慢点……”
老刘头停下来回头看她,“年轻人,体力怎么这么差?”
何芳芳说不动话,拧开水瓶要喝,老刘头阻止她,“不能喝,现在喝了,你就走不动了。来,接着来。”老刘头转身又走。
何芳芳看看水看看他,拧好盖子继续跟着。
“继续说。”
“背景架构是个优点,但是挖的深度不够,没有很好服务故事脉络。”
老刘头还是显然地走慢了些,“你会怎么写?”
“重新写。”
“从哪里开始?”
“幕后故事。”
老刘头终于露出微笑,他们也来到了大马路上。何芳芳终于撑不住了,找了个人行道前的石墩子坐下,灌了两口水。
下午四点,秋光愈盛,老刘头站在路边,西风阵阵吹动他的衣襟,他就立在那里,看着车来车往。
何芳芳看着他背影,胸中有种说不上来的旷逸。
也就休息了五分钟,老刘头掏出纸质地图,研究了一会儿,喊上她,抬步又走。何芳芳已经没脾气了。生生靠两条腿,从清明上河园,走到了秦王宫。
何芳芳也算有了经验,一进组,二人分工明确,一人寒暄往来,一人默默看剧本。
剧本的难度越来越大,老刘头问的虽然都是那些问题,但要答得好,却越来越难。一个组一个组地看过去,何芳芳脑子里的问题越来越复杂,已经顾不上腿累不累,气喘不喘。老刘头的节奏依然简洁但致命:“结局怎么样?”“结局改不改?”“幕设置合不合理?”“转折突兀吗?”“节奏合适吗?”“起伏痕迹是否生硬?”
……
源源不绝的问题。
她虽走在路上,但她却无暇去看一眼走在哪条路上。
“你喜欢这个故事吗?”
“是好故事,但类型我不喜欢。”
“是目前最好的故事吗?”
“是。但应该没有A,如果我打分的话。”何芳芳擦了把汗,她又掐着指头盘算,这到底是第几个组了?
“你喜欢什么颜色?”
“蓝色。啊?”何芳芳顺嘴一答,随即一懵,看着老刘头,脚步也停了下来。
“你喜欢吃什么菜?”老刘头也停下来看她。
何芳芳才发现,不知不觉她已经和老刘头并肩而行了。
“这也是考察的一部分?”何芳芳问。
“不算,这是我,了解我学生的一部分。”老刘头微笑起来,目光真诚,神情坦荡。
“了解”两个字击中了何芳芳,日光已斜,她的眼珠被折射出琥珀色,她蓦然想起何文谦的遗言信里提到的,他不了解他的女儿。感觉到一些情绪又要翻腾,她赶紧回过神来,可刚才数到第几个组又忘了,她暗骂一句娘。
“怎么?怕我是要给你找对象?”老刘头调侃一问。
“哦不,不是,我爱吃鱼。”何芳芳赶紧回答。
“我不会给你找对象的,实际上,我提倡我的学生们晚婚。”老刘头抬腿走进了面前的一座大殿,里头有巨大的佛像,他双掌合十,站在佛像前,默默几秒,认真地拜了下去。
何芳芳也照做。再跟着老刘头走出了大殿,她才发现,他们已经来到了城外的大智禅寺。周围群山四合,草木苍翠,砖石古旧,廊檐简素,青松翠柏的香气浓郁。剧组为了逼真,还点了香和蜡烛,太阳西落返照,还真有点出世净土的味道。
剧组正在收工拆布景,夕阳照在他们身上,何芳芳眼中一片金黄,她问老刘头,“我的基本功还行吗?”
“我从来不怀疑我看人的眼光。我想看的也不是你的基本功。”老刘头扶着栏杆上的石头,
“最喜欢哪个城市?最喜欢哪部电影?”
何芳芳又懵了,但还是回答,“城市还没有最喜欢的。电影……喜欢的挺多。”
“老何,你在抗拒什么?”老刘头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何芳芳睁着一双大眼瞧着他,眼睛里是夕阳的金光。她听得懂,但她不知道如何承认。
老刘头继续,“我问你专业,你对答如流,可我问你感受,你不是给我否定答案,就是告诉我不确定的答案。”
何芳芳怔怔地看着夕阳,似乎没听见他的话一样。
老刘头仍旧从容开口,“老何,这些年,有没有交些朋友?”
她转过头,掩饰即将落下的眼泪。她已经很久很久未感受过有朋友的感觉了,如果李雯算,那么现在也不知道还算不算。或者说,李雯本来也并不真的了解她。
可是没人了解她,是不是她的错呢?她想不通,也不太敢想。今天走得很远,走了很久。她的身体很累,大脑里的绒毛细胞却异常活跃、兴奋,于是感情开始不受控,她想着想着就问出来,“也许没人了解我,是因为我从来不让人了解我。”
她的泪痕被夕阳染成了半透明的金色,老刘头露出欣慰的笑,“你荒废太久了。从你拿了那个大奖开始,你就走错了道。任何文字,都是为了描述人类的感情。我们不知疲倦地写啊写啊,难道是因为发明了新的情绪?那些悲欢离合,不是一直在重复吗?可是我们为什么还要再写呢?”
何芳芳听懂了,老刘头在骂她本末倒置,她回答,“因为就算写了这么久,好像还是诉说得不够多。”
“不是不够多,是不够深。因为感情总是比文字更深。”这是今天,老刘头第一次说她答错了。
她在台阶上坐下,“对呀,老刘,你说这么简单的道理,为什么何文谦就不懂呢?”她的声音已经哽咽,“他给我的遗言,就是一封信,他是一个相信文字比感情更重要的人。”
老刘头早知道问题就在这,此时此刻,听到她说出这句话,他才暗暗松口气,“你一直反抗他,和他一直想控制你,难道不是一样的吗?”
这话耳熟!何芳芳立即盯着老刘头,她想起了过年时何文谦跟她吵架,就这样骂过她,他说他们是一样的。她感到恐惧,“你也这么觉得?”
老刘头轻笑,“你当年拒绝我,根本不是为了钱。你就是想和你爸不一样,他是作家,你就偏不当作家。可是老何,编剧和作家差别很大吗?”老刘头露出费解的神情。
年轻的记忆滚滚回头,当时她拿了编剧奖,二十五岁,黑马之姿。老刘头点名想收她做关门弟子,她当着一群人的面就怼回去,“搞文学有什么前途?我想搞商业,挣钱。”
她简直感觉到了羞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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