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衣补阙》
【第十一章】
程瑾随着郑明穿过一道廊庑,方才外部曹局的喧嚣人声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墙隔开,周遭瞬间安静下来。脚下是打磨光滑的青石板,两侧是排列整齐的木窗,偶有身着深绿、浅绯官袍的身影捧着文书卷宗沉默地匆匆而过,见到郑明,也只是微微颔首示意,目光在程瑾这个生面孔上短暂停留一瞬,便又移开。
“程补阙,”郑明声音不高,恰好能让程瑾听清,语调平直,不带什么感情,“省中规矩,行止需静,非公务不得交头接耳。甲库重地,尤需谨慎。”
“是,多谢郑录事提点。”程瑾低声应道,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被这肃穆的环境所吸引。这里的气息与外面截然不同,空气中弥漫着旧纸、墨锭和淡淡防蛀药草的混合气味,沉静中自有一种掌控朝廷枢机的威严。
郑明不再多言,引着她来到一处独立的院落前,门楣上悬着“甲库”二字的匾额,两侧有低阶的守卫肃立。验过郑明的凭证,守卫放行。
库内比想象中更为幽深,一排排高大的木架整齐排列,直抵屋顶,架上分门别类地插满了卷轴、册页,每一摞都挂着小小的木牌,以端正的楷书写明内容与年份。几名身着青色官袍的令史、书令史正安静地踩着梯子,或搬运,或查找,动作轻捷,几乎不发出声响。
“程补阙初来,按侍中吩咐,需先通读去岁至今的诏敕存档与重要奏抄。”郑明走到一架标注着“明启元年敕书”的木架前,取下一厚摞装订成册的文档,“便从这里开始吧。阅时需留意几个关节:诏敕由何部门奏请,中书省草拟时有无增删,陛下朱批是何意见,我门下省审核时有无封驳或签注意见,最终颁行时又是何种措辞。此中细微差别,皆是学问。”
他将文档放在靠窗一处空置的案几上:“此乃近三月敕书副本,程补阙可在此静心翻阅。库中文档不得携出,不得污损,不得私自抄录。阅毕放回原处即可。若有疑问……”他顿了顿,“可先自行思索,若实在不解,可来问我。我通常在廊下西首第二间值房。”
“有劳郑录事。”程瑾再次躬身。
郑明点了点头,不再多言,转身离去,留下程瑾一人在这浩瀚的文书海洋中。
她深吸一口气,在案几后跪坐下来,调整了一下呼吸,才郑重地翻开第一册文档。
起初,映入眼帘的只是密密麻麻的工楷字迹,各种官署名称、官职、地名、律令术语扑面而来,令人头晕目眩。她强迫自己静下心来,逐字逐句地阅读。
方一展卷,她便察觉奏疏写作自有法度,其精要在于格范之中尽陈其事、极尽其理。她注意到每份文书都遵循着严谨的格式:开头必是“臣某言”或“某某官臣某昧死再拜上疏皇帝陛下”的固定程式;继而以“臣闻”“伏惟”等语破题,引出论述;正文则层次分明,论据扎实;最后以“谨陈以闻”“伏候敕旨”作结,并署明官职姓名。这套规范既彰显礼制,更确保政务运转的清晰高效。
然而,比这固定格式更引她深思的,是朱墨笔迹在不同衙署间的流转往复。她自幼所读的《通典》之中,皆明载中书、门下、尚书三省之权责,各有所司,互为配合与牵制。此刻,那些刻板的条文,正随着眼前一份份敕书奏抄上的批注与印鉴,变得鲜活起来。
她看到一份关于调整河东道盐价的敕书草稿。
中书舍人的初拟行文慷慨激昂,力陈旧制之弊。
而到了中书侍郎审核的那一页,旁边用细笔批注:“盐价事关民生,骤变恐引动荡,宜添‘令户部遣使巡按,视各州情况分等第徐徐图之’等字句。”语气变得谨慎务实。
最终皇帝在“可”字旁边,又朱批追加了一句:“仍须严防奸商借机囤积,巡察使当负其责。”
她又翻到一份关于某宗室郡王请求增加封户的奏请。
中书省直接拟了驳回的敕稿,理由是“祖制不可逾”。
但这份敕稿,门下省作批:“驳回固是正理,然其请增之由,乃因去岁封地水灾,租调减收,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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