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门咸鱼》
腊月清晨的阳光透过雕花木窗斜斜照入。
夏清圆醒来时已近巳时,帐幔低垂,锦被温热,昨夜像是数月来她睡的第一个踏实好觉,连梦都没做一个。
“醒了?”裴氏坐在窗边的小杌子上,手边小泥炉上煨着细陶罐,蟹黄米粥的鲜香气丝丝缕缕地溢出。
见女儿坐起身,将温热的粥碗递过去,语气里带着惯常的絮叨与一丝掩不住的忧心:“卯时不到皇上就起了,见了谢太傅、又与你大哥在院子里过了几招,用了早膳。这会儿……该是青枫陪着往邯山书院去了。”
“皇上会功夫?”夏清圆捧着粥碗,有些诧异。
“何止是会。”裴氏摇头,想起晨间院中那短暂却凌厉的过招,声音压低了几分,“你大哥也算个‘好手’,可在皇上手底下……不过一刻钟,便败下阵来。”
看着女儿小口啜粥、尚带着惺忪睡意的侧脸,她心头那点忧虑又浮了上来。
头一次,用一种近乎恳切的语气劝道:“圆圆,往后在宫里,尤其是对皇上……你要多长个心眼,多用些心。”
“我知道的,娘。”夏清圆应着,小口小口地喝着温润鲜美的粥,可神情却不像全然放松,眉间拢着一层极淡的、心事重重的影子——
回家,躺在这张熟悉的床榻上,嗅着屋里熟悉的气息,她本该感到踏实。
可奇怪的是,她脑子里反复盘旋的,竟是宫中那些未了的纠葛。
她抬起眼,看向母亲:“舅母那边……回话了吗?”
“我一早亲自去见了你舅母。”裴氏搁下手中绣了一半的帕子,正色道,“她这趟来京,既是为探望你我,也要顺路核对裴家药铺的账目,年底了,总得盘一盘。”
她顿了顿,继续道:“你舅母说,像犀角、麝香、海马这类名贵药材,因其来路复杂,常常通过黑市或有些背景的药铺私下买卖,只要不闹出人命官司,大抵是民不举官不究,几乎月月都有。”
夏清圆静静听着,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
与此前被动卷入风波时的惶惑不安不同,此刻她心里,竟破土而出一种隐秘的、近乎跃跃欲试的快感。
这感觉陌生又清晰,大约来源于她在萧翊身边日久,亲身经历了权力如何翻云覆雨,所以被诱惑着,想更靠近权柄。
“但是,”裴氏话锋一转,神色凝重了些,“你舅母提起一桩怪事。前几日,有人拿着两支品相极好的辽东贡参,挨家药铺询价,想变现。掌柜掌眼后觉得那参的成色、炮制手法不像民间能有的,怕来路蹊跷惹祸上身,没敢收。”
“后来隐约听说,那人又辗转拿到更隐秘的黑市去寻买主,此后便下落不明了。”
辽东贡参……夏清圆心头一跳。
每年十月底,辽东的贡品车队便会抵京,宫中,是这等品相贡参唯一合理的来源。
时间,也正对得上。
“店里掌柜可记得,要卖参的是何人模样?”她追问道,声音不觉紧了些,“是不是……看着穿着考究?或者像是大夫模样的?”
裴氏的目光细细描摹着女儿此刻沉静的眉眼,那里面透出一种她有些陌生的、审慎而专注的光芒。
她忽然有些恍惚,几乎想不起那个在家时能躺着绝不坐着、爱看话本傻笑、喜怒皆形于色的娇憨女儿是什么样子了。
“掌柜说,”裴氏收回思绪,摇了摇头,“看说话做派和穿着,倒更像是城外庄子上的人,粗手大脚,不像是有什么家世的,所以才奇怪。”
“是奇怪……”夏清圆蹙起眉,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温热的碗壁。
庄子上的人,是怎么和太医院的药材、和季太医扯上关系的?难道是她查错了方向,季太医偷盗药材另有销赃的门路?
沉吟片刻,她抬起头,眼中闪过决断:“娘,咱们家现在……有没有可靠又机灵的人手?最好是生面孔,不大起眼的,我想让他替我办点事。”
“人手?”裴氏迟疑了。
夏府仆役本就不多,大半是跟了他们夫妇多年的老人,忠心可靠,但面孔太熟;剩下些则是新买不久的小丫头,难当大任。
可靠的倒有,机灵的生面孔却实在难寻。
目光在屋内逡巡,忽地灵光一现:“飞鸿怎么样?那孩子从小跟着青枫,天南海北地跑,最是活泛机警,身手也好。”
用过早膳,夏清圆让荔枝寻了件浅蓝色菱花纹的寻常夹袄换上。
头发只松松绾了个髻,簪了支素净的羊脂玉钗,脸上脂粉未施。
又让荔枝备好一袋散碎银子和铜钱,并几样宫里带出来的精巧点心,主仆二人便往夏青枫独居的东小院去了。
一进院门,饶是早有心理准备,夏清圆还是被眼前的景象震得顿了顿脚。
院子里几乎没个下脚的地方——打开的箱笼、散落的衣物、奇形怪状的矿石标本、晒干的草药、半成型的木工玩意儿……
林林总总,堆得满坑满谷,活脱脱一个刚遭了洗劫的杂货铺。
从一堆狼藉里,“嗖”地探出个灰扑扑、乱发支棱的脑袋,脸上还沾着点不知名的污渍,眼睛却亮得惊人,活脱脱一个野地里的皮猴成了精——
“二小姐!”那声音带着雀跃,话说一半,似乎想起什么,忙从杂物堆里手脚并用地爬出来,站定了,胡乱拍了拍身上的灰,然后似模似样地抱拳,深深一揖,“婉昭媛娘娘好!”
“扑哧——”旁边的荔枝先忍不住笑出声来,拿帕子掩着嘴,“你这叫什么礼数?四不像的!”
飞鸿挠了挠后脑勺,嘿嘿一笑,露出一口白牙,转向荔枝又拱了拱手:“荔枝姐姐好!”
又对夏清圆道,“二公子一早就陪着……陪着贵客出门了,看架势,估摸着一时半刻回不来。”
飞鸿是个孤儿,爹娘遭饥荒饿死了,被裴氏心善捡回来,从小和夏青枫一块儿长大。
大了些,夏青枫不愿拘在家里读书,跟着裴家药商天南地北地跑,飞鸿便是他最忠实的跟班和帮手。
夏家上下没人真把他当仆役使唤,夏翀和裴氏待他宽厚,夏青枫更是当他亲兄弟一般。
“我今儿是来找你的。”夏清圆也不绕弯子,示意荔枝把那个描金点漆的食盒打开,里面各色宫制点心做得玲珑可爱,香气诱人,“边吃边说。”
“嘿嘿,”飞鸿眼睛一亮,也不客气,拈起一块荷花酥就塞进嘴里,含糊道,“还是二小姐……不,娘娘想着我!宫里师傅的手艺就是细,甜而不腻!”
夏清圆等他吃了两块,才敛了笑意,正色道:“有件要紧事,想托你去办。”
“太医院有位季太医,你这几日,得空便去帮我留意着他的行踪,看他平日去哪里,见什么人,特别是……有没有去些药铺、当铺,或者不太寻常的地方。”
“跟着个太医?”飞鸿嘴里嚼着点心,随口问,“跟他干什么?他欠咱家钱啦?”
“让你跟着你就跟着!哪来那么多废话!”荔枝在一旁笑骂,顺手将那个沉甸甸的碎银子包袱扔到他怀里,“喏,给你的盘缠。机灵点,别让人察觉了。”
飞鸿接过银子掂了掂,立刻眉开眼笑,把胸脯拍得砰砰响:“二小姐放心!包在我身上!保准连他一天上几回茅房都给您记清楚喽!”
交代完飞鸿,夏清圆只觉那身被宫里规矩约束久了的“懒骨头”又犯了瘾,阳光暖洋洋地晒在身上,只想窝在廊下的摇椅里,就着点心看话本,混过这半日闲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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