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夜深人静之时，一辆黑色豪车径直驶入嘉华公馆小区。

男人坐在车后座，时不时晃过的路灯透过车窗照射进来，光影交错间，映出他挺直的身影，和苍白若雪的侧颜。

长达半个月的出差终于结束，又经过枯燥乏味的长途飞行，即便司宴向来喜怒不形于色，此时此刻也禁不住露出些许挥之不去的疲倦之色。

车子在地下车库停下，司机下来给他拉开车门，问道：“司总，要帮您把行李拿上去吗？”

司宴不假思索道：“不必了。”顿了顿，又淡淡提醒一句，“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司宴不喜他人入侵自己的地盘，他的边界感很重，私人领地一向不欢迎外人踏入。

司机闻言笑了笑，更加恭敬道：“多谢司总关心，实在是看您太累，我给您送到电梯口就走。”

这回司宴没有拒绝。

司机提着行李箱给他送到电梯处，司宴按下上行按钮，在轻微的失重感中，他拿出手机，再一次拨打虞瑟瑟的电话。

毫不意外地听到机械的女声重复说着“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他蹙了蹙眉，挂断了电话。

“叮”的一声响，电梯开启，门开后便是室内。

声控灯自动亮起，流泻的光线照亮客厅，黑白灰的设计显出一室寂静清冷。

司宴面色平静，抬脚走向卧室。

此前他便从梅姐那里得知，虞瑟瑟这几天没有工作安排。

可走到卧室一看，屋子里空空如也，没有半点人影的踪迹。

男人脚步微顿，随即又四处查看了一番。

屋内看似和他出差前没什么两样，可有一些独属于虞瑟瑟的东西却不见了。

比如她放在床头的家人合照，那是虞瑟瑟特别宝贝的东西，不管去哪里都要带上。

衣柜里的内衣，常用的几样护肤品，一些她自己淘回来的心爱的小东西。

这时司宴才意识到，这个家里虞瑟瑟的私人物品并不多。

以至于即便她离开了，都让人难以发觉。

这一次，他眉头皱得更深了。

顾不上已是深夜，再一次拿出手机，拨通梅姐的电话。

司宴并不是爱难为人的领导，他为人虽清冷自持，但在与人相处上，尤其是与下属的交流中，表现得却颇为温文有礼，甚至称得上好脾气。

强硬霸道的领导并非没有，只是在商场中，过于不近人情只会增加工作的难度，也不能真正让下属衷心。

司宴今年二十九岁，他已不是初入职场年轻气盛的毛头小子了。

生活在偌大的司家，各种势力盘根交错，这无边的利益场中，一旦行将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幸运的是至今为止，司宴不曾走错一步。

从小到大，司宴接受着贵族精英式的教育，他似乎天生便善于学习，不管学什么都又快又好，是货真价实的别人家孩子，出色的表现频频让周围人赞叹。

出生名门，外表出众，又毕业自国际顶尖学府，几乎是妥妥的人生赢家。

然而司宴最值得称道的一点，却是他在商场上的杰出手腕。

刚一进入家族企业司宴便展现出自己非一般的商业天赋，他接手的项目，不论是否亏损，最后一定能转亏为盈、起死回生。

多次力挽狂澜之下，司宴的个人能力被所有人看在眼中。他以令人咂舌的速度飞快晋升，最初只是担任分公司的部门经理，后来独自管理分公司，再到成为总公司经理。

一开始只是让他试试手，谁也没想到他能交出超过满分的答卷。

司家虽是家族企业，却并非食古不化。

于是在司宴二十七岁这一年，他便被众人推举正式成为司家当家人，飞腾集团如今的首席执行官。

这样按部就班走下来，可以说，他的人生没有遗憾和缺陷。

直到他遇见虞瑟瑟，他生命中唯一的例外。

司宴至今记得那天，他参加一个酒局，灯光昏暗的包厢里，尚且稚嫩的少女从门外走进来，神色间满是拘谨不安。

她应该是第一次来这种场合，什么也不懂，被一起来的同伴提醒着倒酒。

人是星辰娱乐的周总叫的，不管本意为何，反正当时是为了助兴。

似乎名利场向来如此，美酒佳肴与无边美色总能刺激人的情绪。

司宴不近女色，这事儿圈子里都知道，女孩们都被其他人叫去，只有他身边空无一人。

有位肥头大耳的中年男人看上了虞瑟瑟，他喝多了酒，笑得挤出满脸横肉，冲小姑娘招手。

大概吓到了她吧，小姑娘在满室喧哗声中满眼惶然，求助般向他看来，眼底似乎隐隐闪烁着晶莹泪光。

之所以选他，想来因为见他身边无人，以为他是不与其他人同流合污的清流。

可身在这物欲横流的商场中，又有几个人能一身清白呢？

至少司宴不是，他只不过不亲自参与罢了。

或许是光线暧昧，也或许是酒精熏然，反正那一刻，司宴一直以来古井不波的心，突然轻轻动了下。

一时恻隐，他放下酒杯，漫不经心转眸看她：“过来。”

一言既出，推杯换盏间的喧闹都静止了一瞬。

众人神色错愕，有人讶然道：“难得啊，司总喜欢这样的？”

有人笑着说：“老刘，司总看上的人，你可不能跟他抢。”

那中年男人摸着头，一点也不见怒，笑呵呵地说：“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一群人都是商海里摸爬滚打几圈的，装模作样是基本功，就算内心再好奇，见司宴面色淡淡不欲多谈，最多也只打趣了几句。

那场酒局最后促成了什么合作，已记不清了。

记忆中唯一鲜明的，便是少女红彤彤的脸颊。

她乖乖坐在他身侧，全程安静无话，像只乖巧的小猫。

偶尔她会悄悄瞧他，也不敢光明正大地看，只从浓密的长睫下瞥过来一眼，稍稍停留几秒后又飞快地收回去。

像飞鸟掠过湖面，稍纵即逝，却又留下一圈一圈细小的涟漪。

司宴也没有与她过多交谈，酒杯喝空了时才微微侧目，指尖捏着小小的玻璃杯，慢条斯理递到她面前。

少女便微微抖着手，拿过一旁的酒，红着脸小心翼翼给他斟满。

以司宴的身家，基本没什么人敢向他劝酒。那次却是司宴参加过的所有酒局中，第一次醉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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