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焰似我心》
回程的地铁依旧空旷。
坐在靠近车厢门的位置,季阳歌握着镂空书签礼盒,仔细端详。
这是离开拾阁前时暮远给的,每位住客都会有,让她带回去做个纪念。
书签共四款,取拾阁四处建筑。
搭配春樱、夏荷、秋枫和冬雪,肉眼可见的精致。
此刻季阳歌才发现,拾阁居然还有图书馆。
时暮远喜欢看书,很符合他的品味。
想到这里,她倒是觉得没什么稀奇的了。
“什么时候回景川的,季老师。”
时暮远的问询萦绕在耳,一声跟风喊的“季老师”,吓得她差点把膝盖骨震碎。
上个月十号,因为工作调动。
季阳歌强作镇静,如实告知,时暮远只是点了点头,没什么特别的情绪。
至于同事想要的艺术纸雕,时暮远告诉她最近缺货,什么时候补要看工厂那边的安排。
不管是作为拾阁老板,还是记忆里的人,时暮远都能把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
我到底哪来的错觉认为他会和我叙旧。季阳歌心说。
完全不给人任何遐想的空间,真是很绝一男人。
地铁在站台停下,又在隧道中呼啸而过。
听着轰鸣声,季阳歌的脑海过一丝恍惚。
仿佛,和他的重逢是场春秋大梦。
但,又有些似曾相识。
第一次见到时暮远是什么时候?
季阳歌闭上眼,画面渐渐在脑海中变得清晰。
……
那年暑假,季阳歌正式成为一名准高三生。
尚不清楚剧本为何物,还在做着选秀成名的梦。
岳知瑶期末考试拿了全校第一,约季阳歌出来请她喝奶茶。
地点选在万恒广场一家新开的奶茶店,名叫“甜梦”。
位置有些偏,因为买一送一的优惠活动,顾客却不少。
空调风驱散暑热,店里座无虚席,点餐处也排起了长队。
窗边圆桌,季阳歌正奋笔疾书,认真又专注。
岳知瑶咬着吸管,单手托腮,都快无聊死了,忍不住抱怨。
“你哪次作业不是拖到开学前两天才写,今天刚放假,居然这么认真。”
说“写”,其实是抬举她了。
季阳歌把岳知瑶的习题册翻到末尾,光明正大地在抄。
如果不是严肃又刻板的班主任把暑假作业答案撕了,她也不会出此下策。
“明年就高考了。”
季阳歌头也不抬,“我要努力,上个好大学。”
“真的假的。”
岳知瑶诧异了几秒,不由分说抽走自己的习题册,“加油,干巴爹。”
没答案抄的季阳歌宛如失去水的鱼,苦着脸乞求:“随口说说的,你还真信啊。”
“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行为过于反常,岳知瑶抓着习题册指向季阳歌,拿出审问的架势。
季阳歌托着下巴,看向岳知瑶没吱声。
见岳知瑶没有放弃追问的意思,长长叹了口气:“本来想等C位出道再告诉你的。”
“出道?”
“下周六,我要去参加‘Top Girl’的海选。”
Top Girl是档热门选秀节目,已经举办三年。
岳知瑶握着奶茶,睁大眼。
“你又要去啊。”
季阳歌喝了口海盐芝士桃桃,反问:“我什么时候去过。”
“前两年你不是都报名了吗?”
岳知瑶说完,自问自答, “噢,我想起来了,裴总找人筛了你的简历,把你的梦想扼杀在摇篮里。”
“……”
裴总,听称呼就知道是个万恶的资本家。
“这次我学乖了,用了艺名,还换了证件照造型,裴寒予认出来算我输!”
季阳歌从岳知瑶怀里拿回习题册,满怀期待,重新拿起笔,争分夺秒。
到时候忙着参加比赛,一路过关斩将杀进决赛,哪还有空管作业。
话音落下,是短暂的沉默。
岳知瑶神色凝重:“曾经的伤痛你终究是忘记了。”
季阳歌理直气壮:“我都十八岁了,有权利决定自己的人生。”
岳知瑶:“裴总是出差了,又不是死了。只要他在,不管十八还是八十,你站上选秀舞台的概率,就等于零。”
季阳歌靠向身后书包,语气略带抱怨:“本来我心情挺不错的,你非得提这么煞风景的——”
话被震耳欲聋的尖叫声打断,季阳歌皱眉,侧头看去。
两个小男孩在过道狂奔,无所顾忌冲撞着路人。
满头大汗,却没有半分消停的意思。
圆桌被他们碰到产生轻微晃动。
季阳歌握紧透明饮品杯,狠狠瞪了他们一眼,收回视线。
岳知瑶表示,我提裴总只是想让你认清现实啊。
有这精力,还不如认真准备高考。
就我这吊车尾的成绩……
季阳歌说,她已经想好了。
反正裴总有钱,考不上国内的大学,可以把她丢出国,彼此清静。
熊孩子的尖叫声此起彼伏,店员都在忙,也不见人管。
实在受不了,季阳歌把手伸到岳知瑶面前,轻轻敲了敲桌面。
“去Star Cafe,我请。”
Star Cafe是家高端咖啡馆,不仅人少,环境和服务都比甜梦强太多了。
在季阳歌眼中,就是菜市场和奢侈品店的区别。
岳知瑶满心欢喜应声,刚站起来,小腹传来一阵隐痛。
季阳歌拿起身后的双肩包,抱在胸前,打开。
抬起手,习题册还没来得及合上,猝然间,冲撞从手肘处猛地袭来。
手臂往前一滑,不偏不倚撞向透明饮品杯。
杯子倒在习题册上,粉色液体溢出,在轻薄的纸张上层层下渗。
黑色签字笔的印记已然模糊不清。
桌上一片狼藉,季阳歌的手臂和连衣裙上也溅了茶渍。
店员经过,赶忙递上纸巾,收拾着残局向季阳歌道歉,而后睨了眼狂奔远去的熊孩子忍不住抱怨:“怎么又是他们啊。”
连衣裙是新买的,今天刚穿。
轻盈的真丝面料,茶渍擦了好几遍都没有擦干净。
季阳歌的脸色由白转青,愤懑攀升到了极点。
熊孩子们在奶茶店门口,把门推了关,关了推。
一个在里,一个在外,你追我赶。
季阳歌拿起习题册,背上双肩包,快步走向他们。
屋外热风和屋里冷气碰撞带来的灼热感,使得她狠狠拽住熊孩子的胳膊,一手一个,迅速把他们拉到门旁。
熊孩子以为季阳歌在和他们玩闹,咯咯笑着,踩她的鞋子,还朝她做鬼脸。
季阳歌半蹲下,挤出笑靥:“姐姐请你们吃东西好不好呀。”
男孩们听懂了,安静下来,站在她身边,欢欣鼓舞的模样。
手中的习题册纸张软趴趴粘合在一起。
季阳歌嗤笑着撕下一页,又将这页一半一半,撕成更小的碎片。
慢条斯理地,将碎片聚拢,在大理石地砖上堆成山形。
“桃子味的纸片大餐,赶紧吃吧。”
季阳歌随手抓起一把纸片递到熊孩子面前,“你们亲手烹调的,又香又甜,全世界独一无二的美味。”
熊孩子闷声不动,一脸茫然。
季阳歌随手掐住其中一个的脖子,声音冷冽又尖锐:“吃下去,一张都不许剩。”
此刻,她就像喂白雪公主吃毒苹果的恶皇后,眼神里透着股狠劲。
被季阳歌这么一唬,熊孩子 “哇”地哭了出来。
像是连锁反应,另一个也跟上,哭得撕心裂肺,叫喊着要找妈妈。
场面失控,路人的目光纷至沓来。
季阳歌起身,顺势道:“这俩混账东西谁家的,站出来给我开开眼。”
她四下环顾,却无人应声。
一声长叹,季阳歌按住他们的肩膀,低头斜视:“原来是没人要的野种,难怪。”
“你他妈说谁是野种。”
语毕,高跟鞋尖锐的踩踏声伴着嚣张气焰,刺痛着耳膜。
空气中混入的劣质香水味,季阳歌屏住呼吸,目光中落入身着旗袍的短发女人,脸色霎时沉了下去。
女人手里捧着甜梦的饮品,应该是刚从取餐处过来,反应有够迟顿的。
她立刻把熊孩子拉回身边,一手搂着一只,帮他们擦拭眼泪之余,恶狠狠盯着季阳歌。
大抵得到庇护,熊孩子的哭声变本加厉,愈加恼人。
“有人头铁出来认领,那就好办了。”
季阳歌从来都不是个会忍气吞声的人,“你家小孩毁了我的作业,弄脏我衣服,踩了我的鞋子,你就说怎么补偿吧,我也没功夫和你耗。”
倏忽之间,甜梦大门被人推开。
两名身着甜梦店服的男人,捧着装有原料的纸箱走了进来。
季阳歌是面向大门的,扫了他们一眼,惊觉为首的那个还真是又高又帅。
高帅店员停下脚步,迎上她的目光,下一秒,季阳歌的思绪就被短发女人拉了回来。
“把我家宝贝弄哭了,我他妈还没找你算账,你哪来的脸要我补偿。”
“那我为什么不把别人弄哭呢?”
季阳歌笑言,步步紧逼,没有半分退让,“我这人可双标了,就是喜欢看人下菜碟,那些乖巧懂事的,我只会亲亲抱抱举高高,你家这两个,没把他们丢到马路上喂狗,已经是我仁至义尽了。”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火药味。
刚刚帮季阳歌收拾残局的女店员过来了,和高帅店员说了些什么。
紧接着,他将手中的原料箱交给身后人,走到季阳歌身边说道:“我姓时,时间的时,是甜梦的店长。”
温和的声音,干净的气质。
凑近了看,这颜值绝对逆天了。
原来是店长啊。
“店里比较忙,很抱歉影响到你的用餐体验。”
“你看这样行不行,今天喝的我给你免单,再送你三张免费饮品券。”
顾客发生争执,店家通常会采取息事宁人的态度,充当和事佬。
店长态度诚恳,只对她说了,完全没有理会嚣张跋扈的短发女人。
被特别对待,季阳歌的心情好了不少。
“该道歉的不是你,也不是你们店里任何一个人。”
季阳歌面向时暮远说完,把目光转向一家三口,“我的衣服鞋子都是M&D的,你应该赔不起,我这人很大度的,你们仨集体给我说声对不起,这事儿就翻篇,新店开张,咱们也别影响人家生意。”
被熊孩子影响的人似乎不少,要求短发女人道歉的呼声愈演愈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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