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寄真走进破败的庙宇,庙里杂草丛生,桂树依旧鲜活。斑驳的墙面朱漆早已剥落,露出灰白的石基,裂缝中长出几株小草,随风摇曳。
上一次来弄云庙,还是随同祖母为父亲殷楷祈福。那时的弄云庙香火很旺盛,中京的香客多,不似如今的凋敝模样。
她跟阿瑛也是那次相识的。
殷寄真分明是个女儿家,却不爱红装爱武装,自幼便是个混世大魔王。恰好殷楷夫妻忙着戍关,未对殷寄真多加约束,所有人都以为大帅府生了个儿子。
读书时将毛虫丢进夫子的茶壶里,夫子授完课累了,回到房间提起茶壶就往嘴里灌,其乱七八糟的过程不做赘述。殷寄真读书三年,换了上百位夫子,直到殷楷忽觉她压根不是读书的料,才送她上了战场。
再长大点约莫十三四岁,她能走在街上调戏良家妇女,把人推下河差点淹死,被殷楷吊在大帅府门口打了半条命。
诸如此类,她生在泉陵,可谓街头一霸。
在弄云庙第一次遇见花闻瑛,殷寄真一身男儿打扮,满脸不服气却又不得不老老实实地跟在祖母身后。祖母在大殿里跪着诵经,她便偷偷从侧门溜出去,在众多香客里一眼注意到花闻瑛。
她也是跟着自家祖母来的。两位老夫人本是闺中密友,一见面热络得很,谈笑间忘记了这俩小辈,由着两人玩儿去。
花闻瑛性子温和,看人总是怯生生的。她端坐在桂花树下,殷寄真便围在她四周“妹妹长,妹妹短”的,弄得花闻瑛面红耳赤。
看两人相处融洽,长辈也没说什么,花老夫人瞧着殷寄真是越看心中越欢喜。诵经诵一半,花闻瑛忽的跑进来哭哭啼啼地给祖母告状,说殷寄真亲她的脸。
花老夫人当场黑了脸,心中的欢喜荡然无存,身边的婆子也骂殷寄真轻浮,害姑娘失了清白。
事已至此,殷寄真再如何混蛋,她是殷家独子,往后是泉陵的大帅,花闻瑛嫁过去还不算委屈。
两家本就门当户对,怎么看都是一门叫人艳羡的亲事。可问题出就出在,殷寄真是个女孩。
殷家就殷寄真一根独苗苗,殷楷有意要殷寄真继承衣钵,定是不愿将殷寄真女儿身的事公之于众。
别无他法,作为一家之长的殷楷听说了此事,先把殷寄真打了三十军棍,拎着殷寄真去花家赔罪,又在花家人面前揍了几板子,好说歹说这事才带过了。
从殷家回来,殷寄真的母亲责怪殷楷过于苛责,下手太狠,殷寄真还是个孩子云云。殷楷只说殷寄真坏了男女大防,又娶不了花闻瑛做妻子,白白耽误了人家的婚事。
殷寄真被勒令禁足在院中,躺床上修养了半月。解除她禁制那日,她在家中恍然看到了桂花树下的衣色,还是怯生生地躲在角落。
她大摇大摆地走过去,花闻瑛独自缩在长廊后,看见殷寄真过来了转身就跑。殷寄真大跨两步拉住她,问道:“你来做什么?”
殷寄真平日说话大大咧咧的,丝毫没意识到自己说话的样子看着像要吃人。花闻瑛眼眶一红,眼泪哗啦哗啦掉下来。
“不是,我什么都没做,你别哭啊。”小姑娘几滴眼泪一掉,吓得殷寄真扯着袖子给她擦眼泪。
花闻瑛抽抽搭搭半天,递上一堆瓶瓶罐罐,道:“是我害你挨了打,对不起。前几日想来看你的,但爹爹不让我出门……这些是我托嬷嬷去买的药和点心,给你吃。”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1)
豆蔻年华的少女从此情根深重,天天和殷寄真待在一起。感情像埋在心里的种子,越长越大,越长越高,某天终于郁郁葱葱,华盖如伞。
她不知花闻瑛对她还有过这样的喜欢,殷寄真只当做花闻瑛是她的好朋友。再然后,殷寄真要回泉陵了,她的马车跟在大军后,跟了一里路又一里路。
承明二十六年,花家卷入巫蛊案,承明帝下旨抄家。花闻瑛沦为奴籍,作为侍妾让黎安王李庶卖回府了。
殷楷不许殷寄真同花闻瑛来往,强行断了两人的联系。等她成为泉陵大帅,成为宁远将军,再打听到花闻瑛的消息时,花家已经被抄家了。
她只后悔,当初回泉陵没带上花闻瑛,花家抄家的时候她没能保护好她。
而后十多年,两人虽有书信来往,但殷寄真始终为边将,花闻瑛连遣人送信都得避开黎安王。
殷寄真望着桂树展颜一笑,又踏进大殿里。庙内昏暗潮湿,几缕阳光透过破损的屋顶洒下,映在满是灰尘的地面上。大佛金身不见光彩,有的地方还能看见泥胎,供桌上空无一物,香炉倾倒,落了满地香灰。
庙门半掩,传来“吱呀”地推门声,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
殷寄真闪身躲到大佛身后,她面露疑色,只道是在庙宇栖身的乞丐。
来人走进庙中,警惕地环视四周。殷寄真侧目打量一番,那人一副书生打扮,看着也不像是乞丐。
那人前脚刚进来,后脚“窸窸窣窣”跟来几个人。领头的穿着一身锦衣,在侍卫的簇拥下走进来。
“邓局丞,别来无恙啊。”
邓天流转身看到来人,既不惊讶,也不意外。
“邓局丞可让本官好找。”舒望津面带笑容,略有几分慵懒道:“把名单交出来,本官还能留你一个全尸。”
邓天流冷笑:“名单是老师用命换来的,我如何知道在哪里?逸阳王既然有能力害死老师再栽赃给淮陵王,如此本事,自己去下面找老师要啊。”
“你敢咒殿下死!”舒望津勃然大怒,身边侍卫立即一脚踢到邓天流的身上,只听木板碎裂的声音,邓天流侧身呕出口血来。
舒望津上前几步,蹲下身,道:“本官知道你今天来这弄云庙是为了将名单交给裴不澈的夫人,说明裴不澈还不知道名单在哪里。本官杀了你,所有人都别想得到名单,岂不是一劳永逸?”
他笑得残忍,抬手一挥,侍卫得令抽出刀来。电石火光之间,殷寄真的长剑破空而出,直指侍卫的咽喉,侍卫旋手回刀,堪堪挡下这剑。
侍卫被击得后退几步,重重地砸在破旧的门上。舒望津往后躲了躲,道:“你是何人?奉劝你少管朝廷的事。”
“你们朝廷的事,我倒还真想管一管了。”殷寄真勾唇,“我殷寄真虽为边将,但好歹是泉陵大帅。倒是舒大人身为朝廷命官,行监察百官之权,动用私刑,不是知法犯法?”
舒望津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沉,眼中闪过一丝忌惮。他显然没有料到会在这里遇到殷寄真,更没想到她会插手此事。
“殷将军,此事与你无关,何必自找麻烦?”舒望津强压下心中的不安,语气依旧强硬,但底气已不如先前:“将军欺君罔上的事情现在全城皆知,这等火烧眉毛的事,殷将军自个儿都自身难保还要跟本官硬碰硬吗?”
殷寄真冷笑一声,手中的长剑依旧稳稳地指向舒望津的侍卫,目光如刀般锋利:“舒大人,你口中的‘朝廷之事’,恐怕是逸阳王的私事吧?张剑屏因何而死,你我心知肚明。至于我欺君罔上的罪,自有陛下定夺,但今日你若敢动他一根手指,我殷寄真便让你走不出这弄云庙。”
话音刚落,外面的侍卫来报:“大人,淮陵王来了。”
舒望津的脸色更加难看,他身后的侍卫们也面面相觑,显然被殷寄真的气势所震慑。舒望津咬了咬牙,心中权衡片刻,终究不敢与殷寄真正面冲突。
他冷哼一声,挥了挥手:“撤!”
侍卫如释重负,连忙收起兵器,跟着舒望津匆匆退出了庙宇。庙内恢复了短暂的寂静,只剩下邓天流微弱的喘息声。
殷寄真收起长剑,转身走到邓天流身旁,蹲下身查看他的伤势。
邓天流的嘴角还挂着血迹,脸色苍白,他勉强撑起身子,低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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