纺织工匠们充满期待地抬头看着她。
“抱歉,女士们,”贺丽亚说。“这次没带糖果回来。”
她本以为她们会很失望,但老人们只是用充满爱意和感激的目光朝她微笑。
“下次吧,亲爱的,” 梅白丝·戴菲德说。“我们知道你尽力了。也谢谢你宰了一只畜生。”
满脸皱纹、满头银发的人们纷纷点头。
她们也听说了凯芙兰的陷落,但心情似乎并无变化。也许因为年龄太大,根本不在乎。要么就只是因为嗑药嗨了。
贺丽亚注意到露露·布沙尔没和纺织工匠们一起。是因为也感染了格林尼斯流感?或者因为伤心欲绝----露露的女儿和三个孙辈住在凯芙兰。也许他们去了达科泰拉。也许他们死了。也许被抓去黑烟山,喂给了“恶魔之母”。
贺丽亚继续往前走。西奈什·比西奥将军还在老地方,坐在这块高地的边缘,下面十米左右就是奔腾的河水。身边放着一大捆线绳。他的两只脚和一只手飞快工作着,把线团织成网子。
看见她的战利品,他会说什么呢?她知道他会为自己感到骄傲。他会满面微笑?还是会板起脸,假装并不在乎?出于她理解不了的原因,有时他就会那样。
贺丽亚----一个女孩儿----杀死了一只恶魔。
她已经成为最稀有的一个群体的一员;从这方面来说,她比以往更要接近西奈什。
“你有东西要给我吗?”西奈什说着,目光并未从眼下的活计上移开。河水的亮光在他深深的伤疤上留下细小的阴影,使伤疤更加醒目。
贺丽亚走了一遭人间炼狱、带回了重要的药物、杀死了一只恶魔,但还是心里有愧----红苔藓是唯一能帮助西奈什的东西,而她没能带回哪怕一星半点。
她在线团前坐下来。“很抱歉。这次我什么也没带回来。”
他停下三肢,望着河对岸。“真不幸。疼痛...好吧,疼痛而已。请原谅我提出这些要求,丽亚。即便老人有时候也会变得自私。有人告诉我,你带回了足够治疗所有人的药品。”
“是的,将军,”她说。“至少眼下够用了。”
他继续织着。拉拽、抻开、缠绕、系结。这一套动作自有韵律、叫人昏昏欲睡。她看着,就这样过了一会儿。
“讲讲你的任务,”最后他说。
她讲了自己告诉侯爵的所有情况,以及其他。尸体。臭气。如何击杀恶魔,卡米纳叶子的效果。她跟他讲了自己感到的恐惧...好像是吐出盘桓在体内的某种邪灵。讲完后,她发现他早已停止织网,正看着自己。
“你非常勇敢,丽亚。大部分人根本不会闯进去。”
他又开始织,手脚并用的工作方式稳定而有效率,一如不远处的水车。
拉拽、抻开、缠绕、系结。一遍又一遍。
“它们冲我们来了,”她轻声说。
西奈什点头。“我知道。”
拉拽、抻开、缠绕、系结。
他似乎一点也不在意。
“每个人都很沮丧,”贺丽亚说。
“我不是‘每个人’。”
他继续织网。刚才还看起来让人昏昏欲睡的动作,如今却让她升起无名业火。
“西奈什,你明白我刚才说凯芙兰被屠戮殆尽是什么意思吗?”
“腐蚀性血液带走了我的胳膊和一只眼,”老人说。“但没流进脑子。你不了解的东西,不代表我也不了解。潘达伦和海波尼亚陷落了,就在不太久之前。你可曾为那些人哭泣?”
拉拽、抻开、缠绕、系结。
“没有,”贺丽亚说。“我出生前它们就没了。”
“要是我们够走运的话,现在出生的孩子有一天也会这么想凯芙兰。”
“你什么意思,要是我们够走运的话?”
他停止结网,盯着她。
“你说恶魔冲我们来了,丽亚。它们已经来了。我们是最后的人类。我们在风中消散、邪灵继承亚太基只是时间问题。”
他的话激怒了贺丽亚。“我们只失去了一个山堡。只有一个。”
他抬起一只脚,蜷起两个最小的脚趾,留下三个大一些的指头。
“我们已经失去了三个。”他说。“其他山堡最终会陷落。莱马斯最终也会陷落。你最好是能理解生活的真相。”
“你吃错药了吗?你说得好像我们只能等死。”
西奈什耸耸肩,继续织网。“关于事实有趣的一点就是,无论你接不接受----它都是事实。”
拉拽、抻开、缠绕、系结。
她伸手抓住线绳,从他的脚和手上拽下来。她捡起整捆线团,从高地边缘扔了下去----线团哗的一声砸中水面。
“我们必须战斗,你这个扭曲的老头子!我们必须战斗!”
“何苦呢?我们屡战屡败。”
“布兰顿、克林,还有我就没败,”她说。“我们杀了一只恶魔。”
“这标志着历史上第一次,人类成功击杀恶魔而自身没有损失。我亲眼看到过,一只恶魔在倒下前杀死了五名武士。而且最后我们杀死它的时候,喷溅的血液又放倒了另一名武士。你们只是走运。”
交换比达到六比一。西奈什是对的----她、布兰顿和克林非常幸运。如果还有第二只恶魔,三人就都没命了。但明白这些,并不能熄灭她的怒火。她的脸滚烫,就像被腐蚀性血液喷溅上一样。
“你曾在战场上号令千人,”贺丽亚说。“你给我讲过以前的那些故事,不下一百遍。那时候你们抗争过,为什么现在不想让我们去抗争?”
西奈什抬头看着她,有些不知所措。“我没有线绳织网了。来一局如何?”
他用一只脚指向装有兵推棋子的木匣。
她的怒火持续片刻,随后烟消云散。他只是一个老人。一个残废老人。无法抗争。为什么要生他的气?这不是他的错。
“不,”她说。“我必须想清楚我们该怎么办。”
他用大脚趾指向匣子。“请迁就我一次。要不跳下去把线团取回来。”
贺丽亚从高地边缘朝下看了眼湍急的水流。她不应该扔掉他的线团----那是宝贵的物资。现在不是玩兵推的时候,但来个一小时应该问题不大。
她拿过匣子,打开。她取出黄色棋子,把这些贝壳长矛手排成紧密的队列,摆放在自己面前。
“再拿,”西奈什说。“所有黄色棋子都是你的步兵。五十枚蓝色棋子做弓箭手。”
“这是要推演哪个场景?”
“随你选。如何摆放也看你自己。”
“地形?”
“就平原吧。坚实地面,无明显高度优势。”
她摆出所有黄色贝壳。布置好后,共有七个黄色方队,每队四排、一排十枚贝壳。前锋是并列的四个方队;两侧各布一队,向后成四十五度角;锋线后放一队。弓箭手置于黄色方队前,排成两排。
西奈什研究了一下她的阵容。“不想把你的士兵组成一个方阵?”
“我更喜欢这样,”贺丽亚说。“机动性更强。可以用预备队包抄,或者攻击你战线上的薄弱环节。”
“你从哪里学到的这些?还和其他人玩过兵推吗?比如说,克林?”
贺丽亚感觉受到了侮辱,但至少西奈什没问这是不是布兰顿的点子。
“自从上次咱们那局,我就一直在思考这个,”她说。
西奈什盯着她的阵型。她做错什么了?
“这种你认为自然而然的战术,其他人需要多年征战才能总结出来,”他说。“当然是在人和人作战、而且战术还有用的时代。但我们现在已经不再是人与人作战的时代。你说你想和恶魔抗争,贺丽亚----此话当真?”
就好像他突然不认识她了。
“是的,”她说。“我告诉过你。是的。”
他盯着她,直到看的她开始觉得不舒服。河水奔腾而过的声音似乎都变大了。
“小柜子背面还有一个抽屉,”西奈什说。“打开它。”
贺丽亚从未注意到还有一个抽屉。她看着匣子背面----没错,就在那儿。她打开抽屉。里面是几百个贝壳----漆成黑色的贝壳。
恶魔的黑色。
“拿出所有棋子,”西奈什说。
贺丽亚照做。西奈什在她对面用双脚把黑色贝壳摆成宽宽的弧形。太多了。光是看着这些黑色贝壳就让她头皮发麻。
“为啥之前你不给我看这些棋子?”
“没有意义。如果连我都想不出打败恶魔的方法,谁还能行呢?”他摆了摆满是伤疤的头颅。“但也许你行,丽亚。你有这个头脑。也许年轻人的创新思想,能找出被老年人的智慧所忽视的战略。你想听这种棋子的规则吗?”
贺丽亚点点头,目光还放在黑色贝壳上。
“黑色棋子的行进速度,是普通棋子的六倍,”西奈什说。“一旦双方交战,你跑不赢它们。黑色棋子要强壮得多。它们使用爪子、牙齿和尾巴。它们的武器不会变钝,也不会像你的武器那样在攻击时会融化。你唯一的优势是远程武器----弓、十字弓和投矛----和长矛的长度,因为长矛比它们的胳膊和尾巴都要长。但当黑色棋子死于近距离搏杀时,死于刀剑、长矛,或者----”他面目狰狞地笑了“----脑袋被石头砸碎,它们会对周围的黄色棋子造成损伤。”
这么多变量。西奈什一边解释变化后的数字在兵推中的影响,贺丽亚一边试着消化。双方差距巨大,叫人崩溃。但她也有一个变量。
“我也有新规则。卡米纳灌木的叶片能中和腐蚀性血液。能把这条加进去吗?”
西奈什想了一会儿。“实战中如何应用?”
贺丽亚盯着棋子。叶子能减轻腐蚀性血液的影响,但并不能完全消除----而且叶子完全阻挡不了爪子、牙齿和尾矛。
“所有人穿伪装服,”她说。“盾牌上也挂叶子。头盔也是。士兵浑身都包上叶子。”
西奈什点头,解释了他如何调整腐蚀性血液的影响。
贺丽亚突然感到...兴奋不已。这已经不再只是场游戏----而是对恶魔作战的预演。她不知道到底会以何种方式应用,但内心深处,她知道迟早要用上。
“恶魔的攻击非常迅速,”西奈什说。“也是我亲眼见过的。”他把黑子布置成分散的波浪形,距她的队列有一定距离。“它们开始攻击。首先你要做什么?”
“我当然会先用箭矢攻击。”
“假设你可以自由选择远程武器,”西奈什说。
“弓、长矛还是十字弓?”
“十字弓。”她非常清楚,弓所使用的轻质箭矢对恶魔基本无效。“我会试着在它们靠近之前进行两轮齐射,然后十字弓手撤到后排。”
“两轮齐射有难度,你认为呢?”
贺丽亚闭上眼睛。她想起目睹过的恶魔在山坡上奔跑的样子,它们跑得飞快。
“我同意。的确有难度。”
“让我们假定无人恐慌,你的十字弓手坚定不移,进行了两轮齐射。战场上这绝不可能发生,但我们现在就这么算。然后再宽松点,假定百分之二十五的箭矢让恶魔丧失战斗力。”
这已经太过宽松了。贺丽亚对所有故事了如指掌----不管是西奈什讲给她的,还是她自己从史书中读到的。只有命中头部这样极罕见的攻击,才能以一只箭矢就让恶魔丧失战斗力。在几乎所有故事里,这些野兽在身中两支、三支,甚至四支重十字弓箭矢后仍在冲击。
西奈什用脚趾拾起部分黑子,放到一边,把它们移出兵推。现在,她的黄子和蓝子在数量上远多于黑子,超过六比一。
他把剩下的棋子移动到她前锋方队近处。于此同时,她把蓝色贝壳代表的弓箭手移至方阵之后。
“你已经成功放了两轮箭,”西奈什说。“现在,告诉我之后会怎样。”
她看着自己的阵线,想象着恶魔成群结队地冲上来,向前突进。它们的嘴大张着、露出闪光的牙齿;它们的尾矛拱起,准备施以致命打击。
“长矛会杀死一部分恶魔,”她说。
“它们很沉。很多长矛会折断。矛头开始溶化。恶魔血液喷溅到士兵身上,灼烧他们,造成恐慌,你的队列开始溃散。”
她摇摇头。“有灌木叶子就不会...我们还可以用网子罩住盾牌,其上挂满叶子。盾牌能接住大部分腐蚀性血液。”
“能维持多长时间?这些叶子能吸收多少恶魔血?”
她还真说不准。吸收这个词可能不够准确,但无所谓----西奈什说的有道理。他又移走一些黑子,将剩下的推进她的队列。她的队列被向后推去,略微变形。
“该你了,”他说。
他甚至都没有检查兵推的实际结果。而是让她决定移走多少棋子合理。她有种不祥之感----西奈什只在已经知道结果是什么的时候才这样。
她移开二十多个黄子。也许她不够诚实,但战线看起来还能撑住。
“不够宽松啊,”西奈什说。“但我接受你有限的损失。近战开始了。你的部分长矛被毁,或者受损,现在问题来了----距锋线这么近的位置,恶魔会跳跃。”
他一个个拾起黑色贝壳,把它们丢到她的队列里面。其中一些恶魔会死在战线后部的矛头之下,但恶魔非常沉----它们会折断长矛,摔到战线后方的一路会四处喷溅腐蚀性血液。其它恶魔会跳进由此撕开的口子。一旦穿过集聚的矛尖,她能想象出剩下的恶魔向四面八方出击,把她的武士撕成碎片。
士兵会崩溃。士兵会逃跑。她的方阵会瓦解。
“你输了,”西奈什说。
一定有办法改变这个结局...
“恶魔会主动进攻,”她说。“我可以在战场上放置更多长矛,每人三到四把,就放在身旁的地面。”
“有意思。你的武士会有时间捡起长矛吗?如果有这个时间,恶魔难道不是已经进入长矛的击杀区之内了?此时长矛能发挥的作用,就和拿扫把来回扫扫没啥两样。”
他是对的。如果她有这么多武士,如果他们都有多支长矛,而且如果他们能选择地形和战场位置,即便如此,这多出的长矛也派不上用场。
“我们还只看了正面攻击,”西奈什说。“恶魔可从来不会这么彬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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