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素瑶垂头，声音又变得很小，“...是。”
“你叫什么名字？”
卫素瑶惊疑不定，这是要了名字然后准备下旨罚她么？要不要告诉他假名，这样圣旨就无法对她生效？那她叫小红、小华、小刚还是小冬瓜呢？
“素瑶，皇上，她叫卫素瑶。”惠嫔代答。
康熙点一点头，眼神停落在卫素瑶耳垂，“你没戴耳坠子？”
宫里头有规矩，主位以上要戴三个耳坠，宫女戴一个。早上秋兴给她拿了耳坠的，精致繁复的三段式设计，她嫌重偷偷取下，此时耳上空空。
完了，他还找茬，是要数罪并罚的意思？
卫素瑶不敢再自作聪明狡辩，扑通滑跪认错，“奴才不知皇上今天会来，准备不足，屡次唐突，请皇上宽宥奴才的无知鲁莽，奴才知错！”
惠嫔忍气，低声问秋兴，秋兴说早上明明给卫素瑶戴上的，惠嫔也猜到是如此，瞪着卫素瑶一言不发，只等康熙走后好好教训卫素瑶。
没想到康熙语气却温和：“起来吧，朕知道你要练舞，戴耳坠不方便。”
众人皆是震惊，卫素瑶也不敢置信地抬起头，转头看看惠嫔，惠嫔自己都快摸不着头脑了，只好提醒卫素瑶：“皇上叫你起来。”
“谢皇上。”卫素瑶老老实实起来。
康熙上下一打量她，微微一笑，转过身继续往正殿去。众人重又跟上他脚步，走着走着，康熙四下里张望，“惠嫔，你宫里很香，种的什么花？”
惠嫔说：“臣妾搬了几盆茉莉，飞燕草，昙花，还有一缸子水莲。”
“你倒有兴致养这么多，可顾得来？”
“哪有什么顾不顾得来，活都是底下人干，亏得他们个个伶俐，用着得心应手，臣妾只顾赏花。”
康熙称赞道：“你宫里倒是人才济济，既有花匠，又有舞姬。”
“皇上又取笑臣妾。”
康熙眉微挑，眼睛往旁侧睨，看定一个白衣玲珑的背影，“朕没有取笑，你看，还有乐师。”
惠嫔笑意凝固，顺着方向看去，半截白影藏在耳房的后墙边，不是贺凌霜又是谁。
康熙欣赏惠嫔脸上精彩表情，“朕瞧你宫里真是热闹。”不等惠嫔回应，他喊道，“凌霜，出来吧！”
那白色背影徐徐转身，大方走来，贺凌霜做揖，“见过皇上。”
“你躲在那做什么？”
贺凌霜看都没看惠嫔，直言道：“惠嫔娘娘吩咐我躲起来。”
惠嫔无语，恨不得翻个白眼给贺凌霜，但她此时忙着应付康熙，“皇上，臣妾又是养花又是叫宫女学舞，怕皇上责怪臣妾贪图享乐，不敢叫皇上发现，便一时糊涂让贺姑姑躲起来。”
康熙眯眼盯住惠嫔，“凌霜，是这样吗？”
贺凌霜道：“我教素瑶跳舞不假，但不是给惠嫔观赏，是为讨皇上你欢心。”
惠嫔斜眼剜贺凌霜，眼风如刀，只恨不是真刀子。
卫素瑶跟在众人最后面，听见贺姑姑所言，心里震撼，又感叹贺姑姑胆大，竟当中拆惠嫔的台，笑死个人。正幸灾乐祸，忽听惠嫔伤心说：“素瑶，你是这么跟贺姑姑说的？你为本宫学舞是假，讨皇上欢心是真？”
卫素瑶身子一晃。
贺凌霜也摸不着头脑，“给皇上看”的确是从卫素瑶口中说出，惠嫔可未提。
康熙目光向后越过众人，落在卫素瑶身上，“你为朕而学？”
卫素瑶稳了稳神，战战兢兢走到康熙跟前，先是本能地摇头，但是看到康熙后面的惠嫔美目阴沉，想到惠嫔发怒拍案的样子，说不怕是假的。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能认下。
卫素瑶哆嗦道：“是，皇上日日日理万机，为......江山社稷操劳，为......百姓福祉操心，奴才生在大清，沐浴皇恩，心中感激，无以为报，一朝进宫，得偿所愿，便学点赏心悦目的舞蹈，希望......让皇上放松，也算尽绵薄之力。”
卫素瑶胃里再度翻涌，心中叹道：卫素瑶，你是怎么说出如此谄媚的话的？你真恶心！这么恶心的话怎么不早对老板说呢，那工资不早加上了吗？！
她吸一吸鼻子，两手乖放膝上，歪着脖子，摆烂地等待康熙发话，反正也猜不到康熙的反应，走一步看一步吧！
康熙听完，不动声色睨她，“真话？”
“极真，皇上。”
康熙立刻冷哼，说了声“好”，过片刻，又说声“好”，众人听不出也看不出他是喜是怒，面面相觑时，又听他道：“你是个好苗子，好生练习，朕等着你。”
好苗子？
卫素瑶分辨不出这是讥讽还是嘲讽，她看向惠嫔，希望得到提醒，哪知惠嫔面目平静，犹如老僧入定，偏过脸去，好像诸事与她无关。
她又求救地看向贺凌霜，贺凌霜觉得作为人师，是该发言表态：“皇上，素瑶虽然干什么什么不行，不过我会用心教她，让她的舞姿能看出是舞姿。”贺凌霜的大实话像飞刀旋进卫素瑶心脏，有时候一个人穿越真挺无助的。
只听康熙冷笑一声，“惠嫔，你挑的人真是一个不如一个。”
惠嫔惶恐，“皇上说什么？臣妾听不懂。”
康熙讥诮道：“朕所言何意你心里清楚，若再不提醒你，只怕明日内务府都归你管了！”
惠嫔从话里听出了实实在在的怒意，捏汗巾的手心湿透，她想为自己辩解几句，康熙已沿廊子往前院去，众人跟着他，惠嫔也只得跟上。
日头渐偏进廊下，红木栏杆的影子把阳光切割成条条光带，光影先爬到康熙鞋上，继而沾着他一点袍尾，再罩了他半身，爬上他肩膀。康熙步伐渐快，月白团花纹缂丝料子纤薄垂顺，在风里一吸一荡，勾勒出阔肩与紧腰。
卫素瑶不意瞥见，心里泛起奇怪感觉，她想捕捉却捞了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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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走后，惠嫔伫立凝思，不发一言。
小铁棍在旁小心翼翼问：“主儿，这里日头大，可要进屋？”
惠嫔抬头眯眼，心里烦躁，小铁棍扶她入内，问：“方才皇上是什么意思呢？”
惠嫔道：“皇上一早儿就知道素瑶为何在此跳舞，也知晓本宫向掌仪司要了这丫头，他方才讥讽本宫，说为他挑选的人一个不如一个。”
小铁棍吓得吐舌头，“那咱们还要继续吗？”
惠嫔自己也不知道，觉得头疼，小铁棍给她泡了茶，又给她揉肩，惠嫔喝了两杯凉茶，方缓解燥意，吩咐道：“去把门关上。”
小铁棍遵吩咐将门关了，惠嫔看了他一眼，眼中透着几分妩媚，声音也变得温柔，“荣晏，你也是男人，本宫向你讨教，你觉得皇上对卫素瑶是什么印象？”
小铁棍一愣，想了一会道：“奴才寻思，皇上嘴上说素瑶不好，实则不讨厌她，皇上不还等着素瑶献舞么？”
惠嫔若有所思点点头，“那他为何讥讽素瑶不如前两位？”
小铁棍道：“这个奴才却不知。”他挠了挠头，红了脸，低声说，“有时候，明知道对方哪里不好，可就是忍不住地想看见，想听见，自己也不知为何被吸引，这、这情况也是有的。”
惠嫔眼波流转，斜斜望了小铁棍一眼，慢慢地“嗯”一声，“我知道了。”
小铁棍咬住下唇，心跳极快。惠嫔脸上浮起笑意，转过身，抬手慢慢贴在小铁棍胸口，五指套了护甲，好像一只长脚蜘蛛停落在上面，她拖着调子道：“把素瑶叫来，本宫要和她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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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素瑶像闯祸后被喊进领导办公室，心中很不安，一进屋，里面只有小铁棍随侍，不见秋兴，卫素瑶更紧张了。秋兴会温柔地帮她，小铁棍可就未必了。
惠嫔上来就凶道：“跪下。”
卫素瑶都快跪麻了，从前自称奴才和下跪还有些别扭，今天真是丝滑无比，跪得飞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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