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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吻

小说:

瘦马二嫁

作者:

第四世

分类:

衍生同人

六月中的黄昏闷热异常,厚重云团压着天幕,屋子里的人揉揉酸涩山根,天色昏暗,她不敢托大,起身一气儿燃了三盏油灯,把缂绣架重上十股颜色,绞一把冷水帕匀了面,又坐回缂架前。

一连四五日,阮苹都这样躲在西屋里,不停地缂丝。

从那日强行拜访过林家后,她就似一只枭鸟,简直不眠不休,没日没夜地缂一匹外销定制的百鸟朝凤的锦缎。

这一匹说是天竺国的贵人来订的,要用十九样丝线,其中有一股随光线温度变色的线,要缂蝶翅,买主要求一日之间,蝶翅色泽开阖变幻四次。

至今绣坊里还没人缂出样品来,管事娘子说了,谁能缂出第一匹样品的话,一次付清十五两银子。

桃露这次真的闯了大祸,林家已经打算终止佃妾的契,要发卖了她呢。说是卖不到六十两,会直接送回潘妈妈处。

阮苹这两日四处兜转筹钱,卖了草屋里的绣品存货,想尽了办法,也只勉强凑卖到十七两。

里头十一两,还是问诸葛洪、王娇儿借的。

汗珠浸透背心薄衫,这匹百鸟朝凤变色绣极难缂,她昨儿一夜只挨着榻打了个盹,连半个时辰也没有。

有叩门声响起,她眼皮也不抬地应了声,外头晏浩初就推门进来,把一个只有两个窝头的碟搁到了案上。

也是从那日孙世贵来过,她连夜去县里林家查证回来,这人就陡然冷下来,倒还是劈柴洒扫,只是浣衣的时候不带她的,劈竹子也只研制些弓弩。

尤其是,他几乎不再与她主动说过话。

可那一日,他分明像是要对她诉情的。

“多劳了。”阮苹无暇分神,她运指如电地缂着,一整个下午,就快将半只蝶翅缂完了。

还有三日就要离开,晏浩初觑眼扫过她拼力奋战的绣架,想要开口说些什么时,到底只略顿了下,便一字未答地就掩门走了。

就是这掩门的一下,阮苹指间一乱,势头未止,将一根蓝色丝线提得过猛了,‘咔’得一声绷断了线。

她当即倒抽口凉气,猛一下子立起,连凳子带倒了都不觉。

这可是天竺贵人订的缎子,线头断过再接,管事娘子何等眼力,是万万不可能收的。

她这是怎么了,为了个救下的公子哥儿乱了心?十五两银子,这下可好,绣坊能用五两来收就不错了。

林员外看着宠桃露,实则新鲜劲过了,又知她能缂绣挣钱,那样精明的人,哪里是个好相与的。即便她赶在林家发卖桃露之前真凑够了六十两,桃露年轻娇美,发卖的价钱就真只是六十两吗?

还有,就算真的先让妹妹脱籍自立了,可往后,她既要还凑借的六十两,又要替自己攒二百两巨款。未得的一百五十两终究不确定的,万一再添些旁的事,她便是再多两双手,都来不及。

对着缂坏的蝶翅,困累如山倾覆。

天命要她活着,又实在残忍。永远都是这样,要她拼尽了全部力气,险之又险地越过一处处泥沼,然后又把她按倒下去,又用一线生机在头顶悬吊着。

难道真是她上辈子做了孽,这辈子要活活累死才得偿还么?

若永远就在尘泥里也就罢,可这一回,离着自由也就一步之遥,可怎么算,她都没法子只靠自己在五年里变出二百六十两银子。

她都毁了脸,筹谋挣扎了这么多次,若是还只能过任人摆布看人脸色的日子,那她这辈子,也实在太残酷了。

从暮云沉沉到雷鸣炸起,阮苹在西屋缂架前足足沉吟了二刻多。她就那么状似木然地立着,一直到两股发僵,忽然颓丧惨笑,翻出榻底藏着的一壶果酿,就朝东屋去了。

王嫂子说的对,这世上气性好的男子本没几个,若遇着时,切不可太多顾忌迟疑。

她也把一副身子守了快三年了,不管东屋里的那个真心还是假意,她这一辈子,都是不可能再遇着比他更好更有家业的人了。

心意什么的,又哪里有银钱要紧。

也不想登堂入室要名分了,反正她的身子也不值什么,只要先有六十两,不至于让桃露再被卖回那火坑里,后头的事才有指望。

跨进东屋的门槛时,晏浩初正在画苏湖附近的水战图纸。因常年随军,他对吃喝没要求,这两日阮苹闭门赶活,他一心等着亲卫来迎,连灶火也懒得开,此刻手上也拿着个窝头在啃。

“何事?”卸去戒备,他一开口,仍不觉带上了三分威压。

见他也在吃窝头,阮苹提着酒,局促道:“翻到瓶果酿,一道饮吧,我去弄两个菜来。”

“不必麻烦,有话直说。”他目色幽幽地盯着她后背,猜着了些她的来意,只是语意冷淡,并不关切。

饶是他这么说,阮苹还是快步去厨下翻了一圈。她心中木然慌乱交替,因一贯也是爽直聪明人,也没让屋里人等,只剁野菜煎了两个蛋,又去酱菜缸里夹了碗酸黄瓜。

盏茶功夫,她就端着酒菜放到了东屋窗下的竹围榻上。

晏浩初虽已吃光了三个窝头,腹中没有油水,到底还是不够的。他放了图纸,信步走到窗边。

焦黄油香的跑蛋里,搁足了野菜末,酸黄瓜上沾着蕊黄的桂花蜜,简简单单两小碟,足能勾动腹中馋虫。

接过女子素手递来的一盏果酿,他一口饮下,桃花眼里略微漾起些温度,放了杯,就这么近前立着盯着人打量。

其实他是知道她近来的难处遭际,恰好尹七身上带了五十两银票,他原本想走的时候再留给她。

见身前人被自己瞧得攥紧衣襟,他不由得起了两分警惕。

难道他和尹七见面的事,被她给察觉了?

“北地战事胜了。”她启唇声调有些干哑,沉浸在自厌里的人,没有觉出对方陡然再起的杀意,她将人让到竹榻案几的另一侧坐了,连饮两盏后,眉眼低垂着继续问:“阿元,你是自己走,还是家中叔父来接呢?”

她未曾解释是从一个游商口中得知的这个消息,晏浩初短暂惊疑后,就从她晕红着脸问的第二句话里释疑明白过来。

他故作欣喜地满杯饮尽:“真的胜了?!家中还没来过信呢。”

即便是伪装,他笑起来梨涡隐隐,剑眉星目里兼杂了少年人的天真。

阮苹两盏下肚,已有些不胜酒力。她眼神闪烁着,还是偏开眼,问:“你上回说酬谢……一直不好唐突问,你说的酬谢,家资会否损折过多?”

这是在打听家业了,晏浩初眼珠往她身上一溜,想也没想地说反话:“唉,祖父辈原本还行,也有个四五间铺子。到这一辈么,连年没个太平,也就剩了一间布庄,账面一月里应该也有个十余两进出的。”

原来是这样行商人家,那家财也就只比普通货郎农户好些而已,大约连开生药铺子的林家还要差得远。

“阿姐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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