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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犹曾记(二)

小说:

与太子谋

作者:

一袖桃花

分类:

现代言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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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沉因祖上功勋自幼进宫做了太子伴读,与太子私交甚笃,又沿袭父亲遗志,加冠后做了御史大夫。

因祖辈忠贞,先帝甚为倚重,故而叶亭贞也奈何不得。

季沉待下朝后愤愤不平,那一刻他真想把乌纱帽扔到叶亭贞面前,这个官,不做也罢。

但待他拾阶而下时,又被寒风吹得醒了几分,一身绯红官服贴在身上让他如芒在背。

抬眼看着这皇宫红墙黄瓦,远处琉璃瓦千重叠嶂在光下熠熠生辉,不愧是历代君王大兴土木所积累下的辉煌。

季沉又转身望向已是一片废墟的承明殿方向,君子当不动声色,他一直恪行操守,只是这泪水难抑,滑过脸颊,被风吹得冷了。

殉葬之事,无人能改,叶亭贞早早让礼部拟旨于正月十五这日一并将先帝与太子葬于陵寝,这事就算铁板钉钉了。

但凡事,总有转机。

虽是正月里,但这天却无转暖现象,又连连下了几日阴雨,泥土湿泞。又加上季沉一党的据理力争,钦天监也上书说是夜观天象,这些时日不宜大动土木,影响国运,先帝与太子还得早早入土为安才是。

可他们并不知,日日祭拜的储君棺椁里只有一件太子殿下朝服。

叶亭贞被烦的没法,但又奈何不得,同几位幕僚商定下来的最终结果,就是暂时先妥协,取消此次人殉,趁雨势不大,早早将棺椁入陵寝。

“不知依丞相所见,此时如何是好?”

雨雾朦胧,是透进骨子里的凉。

叶亭贞畏寒,将地龙烧的旺,这让心宽体胖的郑宣致不停拭着额角的汗。

“老夫觉得季沉这竖子忒不识抬举,辜负王爷一片苦心!”

叶亭贞以前惯爱听奉承话,喜欢看别人巴结他阿谀小心战战兢兢的模样,觉得站在上位心中一阵快意。

但在位极人臣的位置待久了,要的就不是惧怕,而是人心归顺,要的是心甘情愿的臣服,而不是这畏首畏尾的恶心模样。

若无他提拔,郑宣致这资质平庸之人怎能由这七品小官攀爬到一国丞相?

“不是季沉不识抬举,是你们太不中用了。这人殉天时地利人和,竟然抓不住,真是心中一大憾事!”

郑宣致连连称是,“那王爷就这么着了?”

叶亭贞不答,反问一句,“苏太傅今日议事怎地不来?”

算来从冬宴起,也有□□日不见他。

“王爷有所不知,太傅身体抱恙,耐不住寒,还请王爷见谅。”

郑宣致这心里不是味,明明与苏直同为摄政王一党,但叶亭贞却是偏爱苏直,冷落他!

也难怪,谁让他膝下唯有一子,又是不成器子孙,整日只知吃喝玩乐,全然不顾祖宗脸面。比不得膝下有二女的苏直,这好处都往他家去了。

叶亭贞心里明镜似的知道这苏直在拿乔,这逢年节还得他这小婿去拜见岳父大人才是。

苏直这厢也是累着了,这来自宫里与各田庄的礼库房都快搁不下了,还得招呼着沾亲带故想捞点油水的亲友。

正躺在榻上由侍女喂了冰糖雪梨汤,刚抿出一口滋味来,就听得小厮来报——

“王爷与王妃到!”

他捋了捋胡须,心里计较着,对端坐在榻前的那人悠悠开口:“云儿要不要避一避?”

来人正是苏云芸,当今贵妃。

她一身热烈张扬的青黛色华服,裙摆繁复落叠在铺了波斯毛毯的地上,上面缀满了大朵大朵的绛色牡丹,端的是雍容大方。

此时正戴着乳白帷帽,遮住容颜,轻纱之下目光如波般婉转流动,她起身,“听闻父亲新得一株腊梅甚妙,那云儿就去后花园逛逛。”

她此次回来省亲,未免兴师动众,只带了寻常侍女与侍卫,装扮成普通官家夫人,也不惹人注目。

待苏云芸捉裙旋入后院时,叶亭贞余光中只暼得一青色裙角,一行人匆匆进了正屋。

苏直坐直身子,适时咳了几声,吩咐下人沏了上好的西湖龙井,茶香溢了满室。

“王爷同王妃过来,老夫有失远迎。”

叶亭贞放开了紧牵着苏芷云的手,让侍女解下了鹤氅搭在椅背上,撩袍坐在榻前的紫檀木桌旁,苏芷云端坐在他身旁,带着得体笑意。

“岳丈抱恙,小婿怎有不来之理?今日是小婿带着芷儿来看望岳丈,特带了些补品给您补补身子。”

他说的恳切,苏芷云也是淡淡笑着,“是啊,王爷说好些日子没瞧见父亲,今日正巧得空,一起就来看您了。”

苏直瞅了眼苏芷云,只觉她今日敷的粉厚了些,衬的她愈发苍白,自觉对她心生亏欠。

心里默默叹口气,和乖巧柔顺的大女儿不同,这个小女儿自幼不争不抢,与她死去的娘一样,并不是很讨人欢心。

“如今看着芷儿与王爷如此恩爱,为父也就放心了。”

苏芷云不答话,只是绞着手中的帕子,低头垂眸。

叶亭贞又陪着苏直说了些无关紧要的话,最后言归正传,“不知先太子一事,太傅如何看?”

苏直虽称病不上朝,但毕竟耳目众多,总能知道些捕风捉影的事情。

“依老臣之见,不妨先遂了季沉,免得口舌之争,犯不着惹得文人士子舌诛笔伐一场。”

他又咳了几声,脸涨的红,“不过季沉也得意不了多久,咱们明里不殉葬,但是暗地里也可把那些人捉进牢里,由得自生自灭去。”

叶亭贞颔首,大拇指摩挲着白玉扳指,感受着细腻的触感光泽。

“太傅此言不差,本王也正有此意。”

他又招呼伫立在门外的下属,耳语几句。

像是极其满意的带着一抹笑意,似笑非笑,“怪不得本王还是看重苏太傅,时辰不早,本王也得回去处理政务,就不打搅岳丈养病了。不过病好后,岳丈还得替本王分忧才是。”

苏直点点头,背挺直了几分,“这是自然,这翁婿之间自是得尽心尽力。”

苏芷云也跟着叶亭贞起身,却被苏直叫住,“听闻芷儿病了些时日,不知今日可好些了?”

她停下脚步,“回禀父亲,芷儿身体已无大碍,劳父亲挂心。”

叶亭贞快步走了出去,没有停留,给了些空间予父女二人叙话。

“芷儿,你嫁入王府三年,却无所出,也该上些心了。若是王爷纳侧妃,你在王府可还怎么立足?”

他压低了声音,这本该是母亲跟女儿说的私房话,但苏芷云的母亲早逝,这责任也得他担上了。

苏芸云自进了宫,不出一年就诞下二皇子,恩宠长盛不衰。这苏芷云虽是强塞给叶亭贞的,但是在外人面前,二人也是相敬如宾,挑不出错来。

按理说,有子嗣这件事也是水到渠成,只是为何还没有动静?

苏芷云面色不变,福了福身,“王爷他……不会有侧妃。”

苏直听得此话,点点头,这样也好,管她有无子嗣,只要正妃依旧是苏家人,也无不可。

人一出去,门帘珠子打的噼啪作响,留得满室岑寂。

天色依旧昏暗,景安打着油纸伞走进正屋,屋檐下的雨帘成珠,打在伞上,淅淅沥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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