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东华门外,宫门还没开,廊檐下挂着的八角宫灯也还亮着,但门前已经立满了穿着各色官袍的官员,簪笏满眼,文武载道。
沈持一走过来,先前与他一道在黔地办矿务的工部侍郎朱文济便笑着说道:“沈大人几时回的京城?”
“下官见过朱大人,”他笑着执礼:“昨儿才回来的。”
又见工部尚书李廉和户部尚书秦冲和朝他这里瞧了过来,两位老大人微微颔首,沈持走上前去,一一与他们执礼。
两位老尚书似乎有话要跟沈持说,可下一瞬他们看见新科榜眼薛溆和探花徐照真两位翰林也来了,一起讶道:“圣上今儿是要召见三位翰林呀。”
前阵子听说皇帝萧敏要给周淑妃生的七皇子萧承彧选老师,难道从这三位之中给七皇子挑选个侍讲学士——就是时常进宫来给皇子们授课的翰林。
在本朝,开国百年多来,君臣反目的多,但帝师与天子转而成仇敌之事还闻所未闻,因而有幸当上帝师是无上的风光之事。
薛、徐他俩一起来跟二位尚书打招呼,端的是满面春风,看来似乎知道今日进宫面圣是喜事。
而后见着沈持,他们是同年,自然要多寒暄几句。
他们问他黔州府离京城多远,沈持说出了京城陆则骑马,水则乘舟。一人一仆一马风雨兼程,二十来天可到。
他俩又说起王阳明先生被贬到黔地的龙场驿做驿丞,山深林茂烟障重重,全靠少年时师从武僧习过武,身体强壮这才活了下来。
……
沈持听他们说了好一会儿,才笑道:“在下昨日抵京后听闻薛大人得了一句好诗,‘不见杨柳春,徒看桂枝白。’,真是好句,”他说道:“在下不服气,连夜买了一本《翰林诗集》随身携带无事便翻一翻看看比薛大人差了多少,谁知看下来,才晓得薛大人如椽大笔,在下实在不及。”
他今日的话稍稍显多。
“沈大人如此赞誉,”薛溆道:“叫在下惭愧,翰林院清闲有心思作闲诗,不像沈大人那般在外办差,心中装着事,无暇风雅罢了。”
“薛大人给在下找了个好理由啊。”沈持笑着说道:“他日闲下来,在下一定要同薛大人切磋如何作诗风雅,薛大人可不能推辞哟。”
薛溆:
“在下和徐大人一道等着沈大人回翰林院编书作诗。”
……
三人相谈甚欢。
有人很没有眼色地讽刺他道:“听说沈大人的启蒙夫子叫什么孟度的被下了大狱沈大人好闲情还有心思在这里谈论诗词与同年一争高下呢……”
提及孟夫子之事沈持心上刺痛面上却无所谓地笑了笑:“刑狱之事贺大人自有公论在下相信孟夫子是清白的”他忽然肃然转向立在不远处的贺俊之问道:“贺大人说呢?”
贺俊之盯着他手里的《翰林诗集》覆在官袍大袖之下的手指攥得生疼欲断:“沈大人放心本官自会秉公断案。”
若是有人留意会听出来这这句话说得微带了一点儿涩滞他最后一次作诗都要溯及到九年前了要不是沈持翻出来他这辈子可能都不会再想起来了。
不是他记性不好相反他记性极好记得从他接手大理寺后办过多少案子审过多少人……却好似唯独忘记了曾经年少春衫薄陌上纵马学李白邀明月赋诗的那些事了。
他很快记起沈持手中的那本《翰林诗集》中收录了他在张汤墓前写的《早春》诗中他不仅明显写出了对酷吏的同情还用了“龙吟虎啸”四字形容长安城的地气……如果被言官御史盯上不用想不知会同老鳖一样咬他多少口。
甚至他根本没有办法再在孟朝给友人的写的上梁文里的“龙蟠虎踞”上寻由头定孟度的罪。
沈持生生将了他一军啊。
他九年前所作的一首不起眼的小诗——沈持是怎么想到并翻出来的?这人实在是可怕且出其不意。
贺俊之有种棋逢对手之感。
他嘴角微微弯起一直看着沈持。这样的人
此时传来一声钟鸣东华门开了。
文武百官一下闭好嘴巴端好笏板文官挺胸武官则是挺着有点肥硕的肚子鱼贯而入。
东华门内的一处偏殿的耳房中大太监丁吉带着他的干儿子丁逢在等着伺候皇帝萧敏与朝臣们的早朝。
丁逢一边伺候丁吉更衣一边聊着:“……沈大人回来之后压根儿没过问他的启蒙夫子孟度的事他在替他的妹子沈月姑娘寻医问药。”
“他妹子”丁吉每每换衣裳的时候总会觉得身上有一股尿骚味儿唉太监啊缺了那根东西真是越老越受罪了:“得的什么病?”
“是个天生的哑巴”丁逢说道:“不会说话。”
“倒也不是完全不会说话”他想了想又道:“听说是说不清楚话而已。”
丁吉:“哟怪可怜见的。”
“谁说不是呢”丁逢叹气道:“沈大人挺不容易的夫子身陷囹圄妹子又摊上哑病……”
丁吉听见外头朝臣的脚步说道:“你待会儿将沈大人和薛、徐二位翰林引到上书房外头就说万岁爷上了朝就来见他们让三位贵人好生候着。”
丁逢给他系好腰带:“是干爹。”
……
不一会儿。
沈持和薛、徐二人被太监丁逢引到上书房外的耳房中:“三位大人稍等万岁爷上完朝九召见三位大人。”
三人在烧着地龙的耳房中肃然端坐:“有劳丁公公。”
……
太极殿早朝中。
丹陛之下御史台的官员唾沫横飞这在本朝的早朝上已是多年来的积习。言官御史仗义执言廷争面折哪怕为此遭到皇帝的严厉处分就仕途来说几乎进入绝境甚至还会冒着被打死的风险但于个人的名声和清誉确是极大的提升。这也是他们敢于忤逆龙鳞的精神动力。
陪着皇帝萧敏上朝的大太监丁吉竖起耳朵听了半天——没有人提及沈持的老师孟度的事他心道:看来这帮言官御史也不太愿意招惹贺俊之啊大理寺同样远着对方哼
皇帝萧敏脾气很好地听他们争执完不置一词却问户部尚书秦冲和:“秦爱卿黔州府铜仁县的朱砂矿为你的户部日进斗金吧?”
秦冲和一手端着笏板一手捋着胡须破天荒地在朝堂上嘴角咧了咧说道:“回陛下自从八月份户部开售大万山朱砂矿、而后预售铜仁县朱砂矿石以来短短四个月户部已有六万两银子进账……”众朝臣听了惊叹一声:“四个月六万两?”
“六万两。”秦尚书昂起头拖长了声音说道:“比一些省年缴纳的税赋还要多。”
皇帝萧敏微一点头:“工部送给朕
一块紫金砂矿石,如今已雕成三羊开泰的摆件放在上书房中,铜仁县开采出来的朱砂矿品质是好。
他见了那又红又紫的颜色甚是喜欢。
“谢陛下夸奖,秦冲和虽然位高权重,但他不贪功:“这预售矿石的法子原是翰林院修撰沈大人出的主意,臣捉摸着微微改动了一下具体的办法,到底是将财源引进来了。
皇帝萧敏看着丁吉:“沈爱卿现下是不是等候在上书房?
“万岁爷,丁吉忙说道:“三位翰林都已在上书房外等着陛下下朝侯召见呢。
萧敏眼轻一垂:“诸位没什么事情,朕先去见见三位翰林,退朝吧。
重要的事情都在他批阅的折子里,今日早朝无大事相商,他不想听他们弹劾攻讦官员了。
甚至连找个出头鸟拉到东华门外廷杖,打一顿的兴致都无。
“退朝——不等群臣抗议,丁吉已经破开嗓子喊了起来。
皇帝萧敏负手转身就走。
众臣僚还没反应过来,龙椅上就没天子的影子了:“……
而皇帝萧敏出了太极殿,坐在龙辇上去上书房,路上他问丁吉:“沈归玉昨日进京后都做了什么?
他是知道大理寺抓了孟度这件事的。
那么沈持,回到京城后有没有为他的老师孟度四处奔走。
丁吉:“万岁爷,沈大人似乎没有理会此事。
皇帝往龙辇上一靠,微眯了下狭长的眼眸:“……
“万岁爷,要不您跟老奴打个赌吧,
皇帝偏了下头,良久之后才说道:“朕赌他会救。
丁吉立刻苦着脸:“万岁爷,老奴也想赌沈大人会救。
“先前曹爱卿跟朕说沈归玉与贺爱卿是同一类人,都占一个‘狠’字,最宜去大理寺观政任职,皇帝笑了一笑说道:“朕不以为然,沈归玉,有胸襟。
在被委派去黔州府开矿的长达数月的时间里,别的官员上了好几本奏折同僚相互间弹劾,只有沈持写了一本《开矿奏疏》,以及一封请求省亲的奏折,余下,无涉及任何同僚之言辞。
然而据他
所知当初原黔州知府焦砚就没少使手段为难他。但直到焦砚被免官押回京受审定罪——最后没发现他贪腐只是庸碌罢了贬为庶人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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