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时人定初,水墨般浓稠的天色间,几颗寒星疏零零地钉在巍峨的皇城墙上。
朔风刮在耳畔,安澜拢紧玄色氅衣,跟随檀昭身后,从一扇皇城司专用的偏门入到大内。深冬冷凌的寒气混着宫墙飘出的沉香气息,厚重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黄都知亲自引路,提着红纱宫灯走在前方。这些久居宫中之人走路皆是轻飘飘的,像似一抹影子,穿梭在高耸入云的城墙里,渺小且飘忽不定,暗夜中,更像似被困了一生的幽魂。
安澜深吸一口气,紧跟檀昭身后。暗探任务时,她同朝廷官吏打过不少交道,下到九品县尉,上至二品尚书。
不过皇宫里头,却是第一次入。
面圣这桩事,无疑是冒了天大的风险,一则迫不得已的险计。然而她的目光落在檀昭墨竹般挺直的背影上,纵是风雪加身亦不折半分。正是檀昭这份沉稳,让她心甘情愿押上所有信任。
此刻,檀昭也回头望来,烛火摇曳间,他唇角紧抿,面容泛着繁复之情。
幽深的眸子相交之际,俩人心有灵犀般的微微一笑。
瞧见安澜镇定自若,檀昭悬着的心也稍微落下几分。适才马车里,他第一回亲眼目睹她从小厮模样,乔装成一位年轻女道士—— 容貌端雅,开阔的眉间透出一股庄重之色,言谈举止尽显修道之人的洒脱与简练,无可指摘之处。
竟似仙法般神奇!
震惊不足以形容檀昭内心感受,此刻他钦慕,深信,天下没有娘子完不成的事情。
穿过一道又一道森严的朱漆宫门,来到福宁殿。安澜抬眸打量,檐角脊兽排列,鸱吻直指苍穹,重檐庑殿顶部覆盖着青绿琉璃瓦,可惜夜色之中无法显出本有的华彩。
移入殿内,瞬息金碧辉煌,朱红殿柱上蟠龙盘旋,两旁是持戟肃立的殿卫。安澜一步步踏着冰冷的汉白玉地面,向那至高无上的御座靠近,心又不由地提了上来。那御座在她眼里,不过是冰冷规则的象征,主宰天下人的命运,也悬着她此刻如履薄冰的性命。
不远处,鎏金铜仙鹤薰炉吐出云雾般的沉水香,味道越发浓重。御座后方,一副江山万里图的屏风,少顷,屏风后方,冕冠龙袍的天子徐徐行来。
今上秦旭威严的目光扫来:"檀卿,这位便是你欲引见之人?"
檀昭肃然行礼:"正是,这位道长擅长易容术,陛下可以亲眼见之。"
今上颌首,询问道:"道长何许人士,在京城哪家道观?"
除了殿内持戟侍卫,屏风后方,也埋伏着一队整装待发的卫护。
安澜已然察觉,定了定神,按宫里规矩行了个稽首大礼,双膝触地,深深伏拜,继而起身,垂眸回道:"陛下,贫道自幼是位遗孤,不知何许人士,曾经跟随师父云游四方,从汴京至苏杭,洛阳,蜀州等地。昨日刚来京,路过南城,偶遇檀大人,他将我招引来此,拜见陛下。贫道曾在多年前遇见檀大人,为他卜过一卦,金榜必题名。" 安澜不好过分胡编乱造,欺君之罪任谁也担不起。
因是檀昭引见,今上出于信任,未有深究:"听闻你易容术精湛,可否为朕展现下?"
安澜垂首肃立,用眼角的余光偷么打量今上。
她当然也听过不少关于当今天子的传闻,相比先帝,秦旭勤俭好德,算是一位明君。彼时亲眼所见,他并非冷冰冰的睥睨天下,而是个相貌俊朗、意气风发、气质还算温润的年轻帝王。可他终究是九五之尊,一句话便能定夺生死。
安澜极为慎重,复道:"承蒙陛下感兴趣,在下听命。不过,贫道需要些装饰之物,至于易容对象," 她转头看向檀昭,眸光透出一缕狡黠的笑意,"譬如,我可以将檀大人化作一位美人儿。檀大人本就颜色天成,貌美超凡,陛下说出一个女子来,我可以尝试将檀大人易容成那位的模样。"
今上冷肃的面容一转,流露偌大的吃惊:"哦?当真可以?朕倒是要亲眼见识下!"
檀昭唇角抽搐,万万没料到自己的娘子竟出这等阴招。
"臣抗议! 还请道长另寻他人乔装易容!" 檀昭面色涨红。来之前,他俩并非这么商量的。
今上显然十分好奇安澜的提议,也很想瞧瞧檀昭的女子扮相,迟疑片刻,面带窘色地劝道:"檀卿,你就当是为了大周社稷,暂且献身片刻。" 今上旋即下令,让司饰司速速取来妆奁,簪珥花钿,以及女子罗裙。
檀昭羞赧不从,与今上理论一番,终是气鼓鼓地应下此事。
并狠狠瞪了安澜一眼,分明在说,等回家再收拾你!
哎呦,檀郎气成这样定然饶不了她,可她也没法子啊,出此险招,只为全力博得天子的信任。安澜赶紧移开目光,转向今上:"还请陛下说出一人来,最熟悉的人。如此,陛下等会儿见了,才能更好地分辨一二。"
这下轮到秦旭犯愁了,前思后想,脸颊浮起一抹羞红:"那就选朕的阿姊,长公主瑞安。" 他寝房里藏着一副瑞安的画像,刚登基那会儿,国事令他不堪负重,经常寝不成寐,便会拿出画像置于枕边,看着入眠。
今上这个决定,安澜早有预料,因而适才提出那般看似荒唐的乔装建议。
今上亲自取来瑞安的画像,让内侍在安澜面前展开:"道长未曾见过长公主本人,可依照这副画像来。"
安澜当然见过长公主瑞安,不过此画应是七八年前的,那会儿瑞安年芳十八,略显几分青涩,笑容也更为纯澄,确实是倾国倾城的美人儿。
少顷,司饰司的宫女很快带来整整两箱妆奁,装饰之物应有尽有。
"檀卿,快去吧。" 今上吩咐殿卫将檀昭与安澜请到旁室。
屋里除了他俩,还有一名小黄门与司饰宫女。
"檀大人,贫道冒昧请您先更衣,您高抬贵手。" 安澜吩咐内侍去解檀昭的衣冠。
檀昭俊脸发黑,捂着身子,朝挨近的内侍瞥了一眼:"你先出去,我自个儿来。"
内侍拔脚离开,那位宫女不知所措地立在旁边。
檀昭益发不自在了,眼见安澜挑了一件女子的淡紫抹胸,锦织牡丹襦裙,并指点司饰宫女挑选出画像上的那些珠钗首饰,檀昭面色逐渐惨白,浑身紧绷,手指捏得咯咯作响。
如此屈辱,他真想一头撞死得了。
"你也出去,这里有道长便好。" 檀昭沉声命道,带着一缕羞愤,声音颤颤的。
宫女哪敢停留,选完饰物,慌忙垂头离去。
"檀大人,那就由贫道替您穿戴吧。" 安澜解开他的中单,拿着抹胸往他身上比划,"这件最为宽大,不过对您而言依旧有点儿小,您且将就下。"
檀昭一言不发地盯着她。
—— 等为夫回家治你!
檀大人那双凤目咄咄逼人,安澜吓得打了个激灵,解释道:"若说乔装易容,相比男男装扮,或者女扮男装,男扮女装难度更甚。因而贫道斗胆试试,好让陛下眼见为实,全然信任贫道的本领。" 安澜边说边替他穿上抹胸与襦裙,系紧腰间绦带。
檀昭脸色阴沉,继续默着看她。
—— 不必狡辩,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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