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记忆中清醒过来时，苏妄浑身冰凉，五脏六腑都像是被一块巨石压着，重的她喘不过气。
苏妄抬起一只手，紧紧地攥着胸前衣襟，明明是冬天，汗水却止不住地从额头往下落。
“呀！这是咋了……”容音被她吓着，早就躲得远远的。
她在记忆里好像经历了几年的春夏秋冬，可是在旁人眼中，苏妄只是坐在地上，盯着钗子发了几刻钟的呆。
“苏姐姐……”
观察到她的异常，张明野伸手，想将她拉起来。
没等他的手碰到苏妄肩膀，苏妄猛地抬头，她的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脸颊上还挂着几滴清泪。
张明野愣住了。
“还有多久天黑？”
苏妄看着谢临，脸上是前所未有的愤怒。
“快了。”谢临蹙眉，但还是轻声回复。
“拿好。”
苏妄将钗子递给张明野，起身一脚踹开房门。
“嘭”的一声，木门倒地，扬起一片灰尘。现在愣住的就不只是花容阁房里的人了，原本围着清萱阁的官兵、小倌、伶人全都看了过来。
无数双眼睛盯着苏妄，苏妄却一眼就看到了自己想找的人。
在众人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之前，她冲到站在最里面的小倌面前，揪起他的衣领，一巴掌扇了过去。
啪！
这巴掌不可谓不猛，疏衡的头被扇的偏向一边，脸上立刻浮肿一块。他似乎还没搞明白现在是什么情况，只一味地瞪着眼睛。
苏妄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抬手又是一巴掌。
这下疏衡直接被扇得嘴角淌血，他终于反应过来，呼吸逐渐加重，震惊的表情下是难以控制的怒火。
搞什么？！
这个疯女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他猛地将头转回来，抬手想反击。
可他刚使力，就被一只陌生但有劲的手攥住，任疏衡怎么挣也挣不开。他又惊又怒，转眼却对上张明野凶狠很的视线，到喉咙的骂声突然就卡了壳，上不去下不来。
苏妄瞟了张明野一眼，没说话。
张明野刚才就被苏姐姐踹门的样子给吓住了，再看到她伸手打人的样子，更是惊得下巴都差点掉下来。
但不管发生什么，他都是站在苏妄这边的，苏姐姐这么做，一定有她的道理。
他冲过去时，谢临也没拦，只是说了句：“适可而止。”
在苏妄狠狠扇下第三个巴掌后，众人才反应过来，伶人和小倌们早就绕到一边去，躲得远远的。有官兵过来，用刀指着苏妄与张明野。
“王城内不可斗殴！”他这样威胁着。
苏妄没说话，她转过身来，直直对着刀尖，官兵一惊，立马退后一步。
瑾娘已经消失不见，清萱阁门口被堵着，苏妄只能看见地面有红色液体在流动。
“一群渣滓。”
她冷笑一声，转头将疏衡踹倒在地。
同一时刻，夜幕降临，周遭人、景、物都渐渐消失，古玩铺子的杂乱货物取而代之。
那面旧铜镜，仍静静地躺在碎瓷片里。
苏妄走到铜镜面前，她垂眸，看了铜镜许久。
“苏妄，”谢临开口，似乎是在提醒她，“该走了。”
“苏姐姐……”张明野上前，将钗子递给了苏妄。
她伸手接过，细细抚着钗子上的每一处雕刻，轻声叹了口气。
昭华公主也想像这只鸟儿一般，飞向天空的吧？
苏妄捏紧钗子，用力到指节都在泛白。
她抬手，将飞鸟送入镜面。
“咔擦”一声，老旧铜镜从中间开始，一点、一点地裂开，刺眼的光线瞬间迸发，伴随着女人绝望的叫喊声，将苏妄瞬间吞没。
和上个界域结束时那样，苏妄来到了一个只有自己的幻境。
只不过令她诧异的是，这个幻境里没有昭华公主的家大离皇宫，也没有蛮夷一望无际的草原，更没有喧闹的镜花楼。
苏妄所站的地面洁净无瑕，仿佛是一面镜子，将湛蓝天空与朵朵白云都倒映在其中。她试着走动一下，落脚之处皆泛起一圈圈涟漪。
她垂眸观察着撞在一起的涟漪，它们相接处，忽然出现了一张少女的脸庞。
苏妄抬头，看到了还未毁容的昭华公主。
她身着华服，静静地立在不远处，歪头看着苏妄。
“你喜欢照镜子么？”她问。
“不喜欢。”苏妄答。
昭华公主笑了：“我也是，每次照镜子，我都能看到好多人的影子。”
“父皇的，母妃的，哥哥的，大巫的……还有，瑾娘的。”
她细细数着，表情却越来越痛苦。
“我再也见不到她们了。”
苏妄没接话，她明白，昭华待在镜中世界太久了，碎镜钗能平息她的怨气，却无法将她送去往生。
昭华转头看她，苏妄的手背包着纱布，但仍旧往外渗着血。
“抱歉。”她轻声道，眼里全是愧疚。
苏妄摇头：“该说抱歉的是我，我不该拦着你。”
不该拦着你，去见瑾娘最后一面。
“那只是个幻境，不是真正的瑾娘。”昭华说着，向苏妄缓缓走来。
她在苏妄身前站定，将头上鸟儿钗子取下，戴在了她的发髻里。
“我想，你以后应该会需要这个。”
铜镜碎了，昭华的残魂不会留存太久，苏妄看到，她的裙摆已经变淡，正在渐渐消失。
“你知道将你变成镜灵的黑衣人是谁么？”
虽然可能不是时候，但苏妄必须问这个问题，她很想搞清楚，《器灵秘卷》里的十个界域，究竟是怎么来的。
“抱歉，我也不清楚。”昭华摇头，“我当时被仇恨蒙蔽，什么都不在乎了，甚至都没见过他的样貌。”
苏妄没说话，公主的回答这也在意料之中，要做这么邪恶的事，必然不能留下把柄。
她正思考有没有被自己遗漏的细节时，水镜地面忽然开始摇晃起来——昭华快要魂飞魄散了。
“谢谢你，帮我出了口气。”昭华眉眼弯弯，整个人接近透明，“若是见到他们的灵魂，请代我问声好。”
哗啦——
镜灵制造的幻境瞬间破碎，苏妄明明踩在实地，却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眩晕感让她差点吐了出来。
这次她没有晕过去，一双冰凉的手抓住了她。
“界域正在崩塌，我带你们离开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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