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漫无边际的黑暗里,少年后脑突遭一阵钝痛,令他忍不住闷哼出声。
“这第一针,是要你忘却苦忆,断绝前尘。”
随着金针刺入发肤,少年紧闭的双眼竟不由自主地滑落两行泪水。
他越想逃避,那些记忆却如藤蔓般缠绕而至,使他痛不欲生。
……
那是男人将他从泥地中拽起,头一回有人用并非嘲弄与贬损的目光瞧他的时候——
“清?这是你的名字么?小子,我瞧你骨骼惊奇,不如今后你便跟着我罢!”
“跟着你,每天都能吃饱饭吗?”
“不仅能吃饱饭,还能跟我学一身本领,今后当个大侠,不必再做人人欺凌,无家可归的乞儿,怎样?”
“好!我跟着你!我要做大侠!”
……
做大侠...
少年五感尽失,唯有黑袍人的声音如同跗骨之蛆,逐步取代了记忆中那男人的声音。
说起来,自那晚之后,他已然记不起那对夫妇的面容了...
而那黑袍人却似是在摆弄什么玩具,没有丝毫犹豫,便将第二针刺入了他的后脑。
“这第二针,要你永远铭记自己是谁,永远铭记梅家的血仇。”
恍惚之中,少年隐约感觉到有人将他轻轻托起,拥入怀中轻摇,就如同他昔日照料那婴孩一般。然而不同的是,尽管那仆从环绕的阁楼如此热闹、檀木摇篮的香气如此芬芳、颈间金质的长命锁如此沉重,他却仿佛在看别人的故事,心底竟激不起半分共鸣。
——兴许终究“梅”这个姓氏于他太远,而记忆中那男人的声音,却那样近。
“我要让天下百姓再无饥寒困苦,四海九州再无战乱纷争——为了这个愿景,我等愿付出所有...”
“包括身家性命。”
少年还记得那晚男人说这话的时候,正看着东边升起的一轮明月。月色充盈了他的眼眸,少年从未见过那个豪放不羁、无拘无束的男人显露出这般神情。
忧愁?憧憬?哀伤?亦或是如同火焰般炽烈的渴望——
那是少年第一次知道,原来师父心中藏着一份连师娘都无法触及的、仅属于一个男人的心事。
是什么样的人,在妻女双全之后,还能为了自己的梦肝脑涂地,百死不悔?
少年思忖许久,却始终寻不到贴切的形容。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他才懂得,原来那种目光,名为爱意。它非男女之爱,亦非手足之情,而是赤诚无比的、最为朴实的心愿。
——我愿他们衣食无忧,安眠无虑。倘若世有不公,我便为他们斩尽不公。若世道断绝生路,我便以掌中利刃,为他们斩出一条生路。
——那位御月的神女,确然满心满眼地挚爱着世间万物。
虽然就连这个故事...兴许也是男人的谎言之一。
又或者,只是曾经。
……
少年脑海之中似是有万鬼同嚎,他知道,那是梅家惨案的记忆在复苏。
一夕之间,曾经的武学世家就这样被所谓的名门正道屠戮殆尽。他于漫无边际的火海之中无助奔走,却再也望不见那对曾经将他视若至宝的夫妇。
他知道,他们已经死了。
死在同道的锋刃之下。
“为什么要丢下我?你们不要小清了么?”他奋力摇晃着那些躯壳,但火海中的每一具遗骸都毫无回应。
“姑姑...姑姑呢?为什么她没有保护我们?”
“姑姑不是很厉害么?”
是了,他本有位不让须眉的姑姑,她文武双全,不仅精于梅家剑术,还将百花谷治理得井井有条。
她是家族的支柱,更是族人精神的寄托。
他鲜少见到那女子,只记得生辰宴上她的身影。一众金银玉器之间,唯有姑姑送了他一段梅枝。
“我梅家素来傲骨清绝。既是我梅家儿郎,便以此梅枝为信,愿此子如寒梅凌霜,永不折节。”
家中长辈私下对她颇有微词,可那时候,姑姑却只是蹲下身对他说道:
“晏清?是个顶好的名字。但望未来能如名所示,海晏河清,重逢太平。”
可少年似乎看到了,恍惚间他竟看到那位曾经威严无比的姑姑,正如行尸走肉一般被缚在雪山之巅。
她早已死了。
但他几乎感受到她死前滔天的恨意。
“——我梅祈香今日于天雪山之巅立下血誓,以告梅氏子孙。其一,我要面东而死。其二,不必为我敛尸。其三,不得为我敛目——我要亲眼看这中州武林是如何覆灭!”
众人都说姑姑勾结魔教,修炼邪功,是个彻头彻尾的妖女。
可对这缘由一无所知的少年,此刻却只想起姑姑送他梅枝时的模样。
——倘若这样一位傲骨铮铮的女子都成了妖女,那么那些持剑四处烧杀抢掠的江湖“正道”又算什么呢?
——饶是如此,少年也只如看着一个陌生人的故事一样,心中难以激起一丝一毫的恨意。
......
“这第三针...”黑袍人似是话音一顿,手下动作也随之迟疑,“这一针至关重要。若偏差半分,甚至能让人忘记自己生而为人...梅晏清,老实说,作为一条狗而言,你是称职的。”
“......”
少年说不出话来。他明白对方故意挑衅,说这些也不过是想从他脸上找出一丝愤怒——但他连家仇都难以生出半点怒火,于狗而言,又有何异?
“不过么...那阴阳逆从的滋味如何?”只听黑袍人颇为悲悯地说道,“眼下就算你做狗,恐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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