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二山和师父在休息室吃猪肉粉条馅的大包子。
半大小子吃死老子，他师父是知道他饭量的，原也不想占他的便宜，但张二山死活要让他老人家尝尝。
爷俩一人一缸子沫子茶，手上抓着包子，桌上还有两把花生。
“嗯……”师父老罗吃了一口，颇为沉吟地品味了一下，“确实是好吃！”
张二山就“嘿嘿”地傻笑起来。
“是吧，白面的呢，这馅儿味道也好，肯放肉！”张二山嘴里夸个不停，“也不知道两个小姑娘怎么有这份手艺的，我看她们今天都卖空了！要是天天来，说不定能赚不少呢。”
老罗把包子放下了，“卖空了？人家这包子你给钱了没有？”
张二山挠挠头，“没有……”
眼看着师父的眼睛瞪起来了，他赶紧补充，“我要给来着，那小丫头非说是开张第一天讨个彩头嘛，塞给我就跑了。”
老罗把搪瓷缸子在桌子上重重一放，“下次把钱给人家！”
看张二山被他吓得有点儿委屈，老罗缓和了的语气，“你都说了人家两个小姑娘出来讨生活不容易，今天你拿了人家的包子，明天是不是人家还得给你送？！懂不懂什么叫不拿群众一针一线？！”
老罗快六十的人，从前当过兵上过战场，在前线被炮炸伤了腿成了瘸子，现如今也是孤家寡人一个。
他性格耿直，是个炮仗脾气，在车站挺多年，一直就是个扳道工，好在车站对他还算照顾，现在年纪大了，把他调到站里工作，省的平日里日晒雨淋，主要的活就是检个票，值值夜班什么的。
他也是真把张二山当自己子侄看，这孩子平时有点小聪明，也爱犯懒，老罗深觉自己有盯着他不“犯错误”的责任。
张二山心里嘀咕，两个包子，至于吗……
但嘴上还是老老实实地答应了。
见张二山夹紧尾巴，老罗这才放下心来，重新掂起手上的包子——别说，这包子的味儿还真是不错！
***
这头，邝如英和姐姐先去了床单厂。
邝如英站在传达室的窗户下跟门房打招呼，“叔叔，我找我妈，我妈叫叶萍。”
她穿过来也有几天了，已经习惯了目前的矮墩墩的身高，甚至还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卖萌。
——大家对毫无攻击性的软萌小姑娘总是会习惯性地多一点包容。
门房伸出头来才看见她，一瞧是个个子小小眼睛大大的女娃娃，脸上的不耐烦便减轻了几分，“找你妈妈做什么呀？”
现在是生产时间，工人们都在岗位上呢。一个班上就好几十人，门房也未必各个都认得。外头来人找，那就要从传达室打电话到厂办公室，或者让人带话儿进去。
邝如英眨眨眼睛，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来，“我和姐姐来给妈妈送饭。”
中午一家子顾着包包子，叶萍也只是刚出锅的时候吃了半个。她在厂里干的是流水线上的体力活，那点东西根本是顶不住的。
这年头也没有手机，连打电话都不容易，邝如英和姐姐卖完了包子，一合计，还得来告诉叶萍一声。免得叶萍下了班还要跑到车站去接她们。
而且……
两个小孩有点迫不及待地在叶萍面前炫耀一下她们今天的收获了！
纸包里就是用今天赚的钱买的吊炉烧饼。
门房看两个女孩子惦记当妈的，也心软，打了电话进去。
没一会儿，叶萍就慌慌张张地出来了。
刚刚厂办的突然把她从工位上喊出来，说闺女在大门口找她，叶萍的心就跳得厉害——
不会是去车站卖东西出了什么事吧？
从车间走到院里这的短短两分钟，当妈的控制不住地把所有不好的可能都在脑海里演了一遍，越演越真，越想越吓人。
是人家不让卖？还是包子一个都没卖出去？是有吃了包子不给钱的？还是在路上遇见找麻烦的了？火车站人那么多……谁知道会不会有拍花子的……
叶萍被自己的想象吓得头皮发麻，脚步也跟着越来越快，直到走到大门前，远远看到一高一矮两个小姑娘站在那朝她挥手——
脸上都带着笑，大大的笑。
压在胸口的慌张顿时随着一口气长长地呼出去，叶萍也不由自主地笑起来。
她小跑出厂门，“大虹，二丫，你俩咋来啦？”
随后又略微压低声音，“咱们卖的咋样？遇见麻烦没有？”
邝如英把笼屉上盖着的布掀起来给她妈看。
叶萍的眼睛立刻睁大了，“都卖了？！”
她下意识地捂住胸口，觉得心跳又加速起来。
邝如英把手里的纸包递给她，“妈，这个你垫垫。明天咱们早起，再包点包子吧。”
叶萍打开纸包一看，两只吊炉烧饼，是火车站街口老徐家卖的。
老徐他们家是祖传的手艺，听说政策放开了，他家是第一个开店的“生意人”，赶上他们家就住临街的平房，两口子在后屋做烧饼，儿子在前头卖，听说家里天天都吃得起肉！
叶萍没问哪来的钱。邝如英一句话已经把她的疑问点全回答了。她胡乱点了点头，然后嘱咐两个闺女，“回家路上慢点，别的事等我回去商量。”
邝如英却不放她走，“妈，我和姐姐还要去割肉呢。”
叶萍的心又是“噗通”一个大跳，还没等她细问，便听二丫头掰着手指头给她数：“还要买面酱、葱姜、还有咸菜疙瘩，咱家自己没腌。”
叶萍眨着眼睛，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二丫这是来真的！买肉买酱做咸菜，难不成这真是要正儿八经地做生意？！
再对上俩闺女闪亮亮的眼睛，叶萍拒绝的话在嗓子眼里滚了一圈，最后也没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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