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心莹下意识抬手拭面。
已是日暮,屋中并未点灯。若不细看,是看不到她面上的泪痕的。她这一抬手,反而欲盖弥彰,如何逃得过南宫雪的眼睛。
这是南宫雪今年第二回撞见言心莹偷偷抹泪。她不曾看见的时候,言心莹又暗暗垂了多少泪?而前三年,她一回都没撞见过。
相比之下,这两年她们在各处辗转也快了许多。一个州县寻不到人,不犹豫,立刻赶赴下一个州县。或许是因为更有经验了,又或是言心莹自己愈发心急浮躁了。
怕是已经能够说明问题了——言心莹快撑不下去了。
以前她不说什么,不代表没有意见。那时言心莹满怀着希望,坚信自己一定能寻到夫君,她不想败兴。总要人自己想明白了。明白在这茫茫人海中寻一个人是多么的困难的事。
她原以为只须一两年,言心莹便会认清这个事实。谁知这个丫头固执非常,说什么也不肯放弃。
如今已是第四年了,还不够吗?
对于夫君,言心莹不愿多提。南宫雪只道她那夫君是考取了功名,做了官,抛弃了糟糠之妻。
这种事情南宫雪见得多了。虽说言心莹也不像是穷困之家出来的孩子。不过大差不差,不是富贵易妻,便是移情他人了。
四年了一点消息也没有,怕是也有她夫君毫无作为的原因。但凡他也想着要寻回夫人,也不至于音讯全无。
如此,南宫雪愈发肯定自己所料不错。只有像言心莹这样身在其中的女子还看不清楚。
当初她愿意收言心莹为徒,一部分原因也是觉得言心莹与寻常女子不同。那时言心莹遭遇强盗之后,不哭不惧,甚至没有多么惊慌,第一件事便是来拜师。好似是天生的勇士。
如今看来她与寻常女子也并无不同。言心莹原来,也会哭的。为一个男人。
南宫雪本是来唤言心莹下楼吃夜食的,忍不住改了口。“外间那么大的风雪,你也不愿歇息一日。值得么?只怕你在此受苦,而你的夫君却在某个暖帐中逍遥呢。”
最后一句不该出口的,南宫雪有些后悔。
屋内很静,耳边只有风在呼啸。
言心莹仍然背对着她,平静地开口:“他不会的。”
…………
言心莹在蓟县北寻人的第二日。在距城二十里时看见一间草堂。
叩门无人应,言心莹不甚在意,也不想专程再来一回。因只有一间屋,大抵是卖什么物事的铺子。傅徽之不大可能在此。
言心莹便继续向北寻。到天色将晚时,她已寻出二十余里了。而第一日她只寻了十余里。只因距城二十余里时已须走很久才能见到人烟,三十余里几乎见不到了。自然走得快些。
询问过最后见到的一户人家,言心莹又骑马向前。约莫走出了五里,再不见一家一人,她便回马了。
平日她都是这样的。若到了走出五里还见不到一户一家的时候,默认走到了尽头,即便赶赴下一个地方。几乎所有郡县都是如此,城郭外离城近的地方村落多、人家多,越远人家越少。她近几个时辰询问的已经是一些离群索居的人了。再走远一些便是郊外。她不可能一寸寸土地寻过去。她没有那么多时光。
言心莹如何知道只要再往前走五里,便能看见傅徽之这四五年居住的地方,甚至还能见上他一面。
五里之遥令她四年的努力付与东流水。
…………
傅徽之每年都在京城、岭南、幽州三处来回奔走。
后来他查老者的案子查了近一年,都毫无头绪。白潏露却忽然坦白了。老者是真的天生聩哑,根本没对她说过那些话。她暗通了苏敬,改了老者的户籍文书。文书上老者亲友的名字是苏敬故意加上去,只为将他引到另一个方向。他要查那些名字,只能去帮苏敬做事。
傅徽之听到这个消息时,倒是先松了口气。善良的人没有被害总是件好事。而后他也没有感到愤怒。他不怪白潏露,反而承她的情,甚至是感激她。
他知道白潏露是为了让他振作起来才编了这个谎。后来他仔细回想在白潏露说此事之前,自己的状态真的很差。他日日痛苦,濒临崩溃,是将自己往死里逼的。白潏露很聪明,知道也只有老者的事能让他愿意暂时从自家的案子中抽身。
如果没有白潏露转移他的注意,他怕是很难撑下去。
只是苏敬为何要答应白潏露做这些事情,傅徽之想不明白。难道只是为了让自己答应做他的门客?
而回京除了查案,便是问言心莹的消息。傅徽之曾无数次告诉自己该放下了,不要扰了别人的生活。可每年还是控制不住去打听言心莹的消息。然而每一年得到的消息都是言心莹出京未归。
有时他甚至在想,言心莹是不是已经嫁到京外了,所以不须回京了。
至于岭南。纵是再不奢望傅卫能将当年的事告诉他,他也要去岭南看看他们好不好。
五年居役期过后,傅徽之散尽近几年的积蓄安顿傅家上下仍活着的百余人。
而傅徽之远在幽州,多有不便。便将父兄托付蔡兴多多照看。并嘱咐蔡兴若有急事,可至蓟县寻他。蔡兴若要捉他很容易。五年了,蔡兴非但没有告发他,还对傅家人多有照顾。这些傅徽之都看在眼里,没道理还怀疑他,便也不惮将藏身之处告知于他。
虽然家里的案子仍然是一年年毫无进展,但傅徽之好歹也在县里破了不少案子。说心里不难受自然不可能,但也没那么多时间去难受。
服丧过后,傅徽之便常常饮酒,饮得大醉。醉后便能忘却烦忧。所以每当心中郁怏,他还可以去饮酒。
他也不会像那段十分痛苦的日子里一般乱发脾气了,但终究会比年少时脾气大些。他控制不了,也回不去了。就像他再也做不到发自内心地笑了。
他早已变了。从家中出事的那一日起。
…………
言心莹在第五年南下豫州、荆襄。
这是她最痛苦的一年。
她好像隔三五日就要控制不住地哭一回。一度想要放弃,就此回京。
一日,她将银香囊自宝函中取出,佩在了腰间。
从前这银香囊她无论如何都舍不得拿出来佩戴的。只是有时回到屋中,才打开宝函看一看。毕竟佩在腰间后也会随着她日晒雨淋,有所磨损。甚至一个不慎,还有可能遗失了。
可如今顾不得那许多了。它似乎成了她唯一的慰藉。要佩在腰间,时时摸着它才能心安。
或许正是因为有这银香囊,言心莹才坚持了下来,在第六年入了西蜀。
这是最后一片尚未寻过的土地。也是最后的希望。余下的不是不宜人居便是外族的疆域了。
在蜀地寻了近半年后,南宫雪背包提剑,向言心莹辞别。
南宫雪很少提及自己的事,只说她四海为家。她要走,却没说可以去何处寻她。
是今后不能再见了吗?
如今只须一点悲伤便能引出言心莹的泪来。她强忍着不使眼泪落下,问:“我们还会再相见么?”
“有缘自会。”南宫雪道。
“师恩难报。我家住在京城崇贤坊,我爹便是京兆尹。”言心莹向南宫雪拜别,“我大抵很快便会回京了。师傅若要寻我,可至京城。”
言心莹在西蜀滞留的时间很长,就像最初她在岭南也滞留了很久。但不同的是在那里寻得十分仔细,在此处则是断断续续地寻人。很多时候她宁愿坐在屋中,一待就是一整日,也不愿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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