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习惯了夜夜无眠，是这种感觉。
你不会觉得太疲惫，不会觉得太昏沉，只是胸口有些钝痛，不比刺入尖刀。
好不容易熬到了周日，我依约来到沧海路的咖啡厅，等待姚萤救赎。
我心急来早了些，坐在黑桃木座椅上，听着如絮的轻音乐，等了又等，盼了又盼。
我极少这么渴望见一个人，就是当初与孟飞热恋，也不曾去到想要跪求他到来的地步。
良久，姚萤娇小的身影出现在玻璃窗外，她戴着一顶英伦风帽，穿着一身米色套装，端庄又时尚。
她进门就看见了我，招着手过来，稳稳在我面前坐下。
“盲猜一下，你的事，肯定和孟飞有关吧，小两口吵架了？”她摘了帽子，从包里拿出一条纯黑的橡皮筋，把头发扎了起来，边忙边说。
“先叫杯咖啡吧。”我表面上云淡风轻，内心早已波涛汹涌，恨不得把公司里的，家里的那些苦水一股脑倒出来。
等姚萤喝上咖啡，我终于可以缓缓地，详细地道出近日的变故。
姚萤越听，眉心蹙得越紧，几乎要扭成麻花了。她向来是“路见不平”的性子，我以为她能体谅我的难处，照顾我的情绪，给我实用的建议。万万没想到，她听后会对我破口大骂，毫不留情——
“何宝渝，你是不是脑子进水了？竟然想自己掏腰包讨好全公司？那个饼家老板跑路，又不是你的错，你管同事的死活干什么？不就两百块钱，谁没了会死啊？”
所以，我做的一切，都是多余的，都是毫无意义的，对吗？
“还有孟飞，这种男人能要吗？动不动就冷暴力，不离婚留着他过年啊？我当初就一直强调‘不要吃回头草’，你当作耳旁风！上天给过你机会的，大三那年你离开他，啥事没有，你非要贴回去，这叫‘自作自受’！你以为他很爱你啊，你以为而已！不拿别人比，我生气八个小时，我男朋友都紧张得不行，买花认错发红包一条龙。你老公在乎你吗？你离家出走他也不一定会去找！”
听到这里，我的眼泪再也绷不住，缺堤般涌出。
是啊，都是我自讨苦吃，才有了今天的苦果。
“还有那个陈思，最不是东西。别人夫妻不和，她不劝和就算了，还缠着人家老公打游戏，就算没什么坏心思，也没真心拿你当朋友。游戏这事我早跟你说过‘不应该’‘有问题’，是你装大方，一直强调没事，我还能说什么？”
我流着眼泪，听着姚萤的痛斥，心头好像被剜开了一样，一滴一滴往外滴着血。
是，她的话有理，太有理了。
她每句话都在道德的制高点上，令我无法反驳。
可我求的是她救我，像当年一样带我走出深渊，而不是她亲手再点一把火，把我烧得干干净净。
如今的我，觉得自己做什么都是错的，连呼吸都有错。
我不该轻易发放饼券，应该再三核实饼家的经营状况甚至分析它的财报。
我不该对孟飞说重话，应该温柔体贴贤良淑德让他每天好好打游戏。
我不该随便麻烦陈思，应该让闺蜜觉得舒适自在想搭理我的时候才搭理我。
是我做得不够完美……才会这么惹人嫌。
姚萤的话更让我明白了，我是多糟糕的一个人。
“你别哭啊，老实说，看你这样，我还挺害怕结婚的。”姚萤看我的眼神，确有关心，确有体贴，但太“高高在上”，令我感受不到一丝慰藉。
“没事，不是人人都像孟飞那样讨厌。”我不想连唯一的朋友也失去了，赶忙抹掉眼泪，笑着打趣。
我以为……以为至少在她面前，我不用强颜欢笑。
原来，没有人能接受我本来的样子。
＊
人在伤心欲绝的时候，想回到原点的愿望，会比任何时候都要强烈。
和姚萤分别后，我迫切地打车驱往郊外，只身回到娘家。
没带孩子。
没带礼物。
我就把自己当成孩子，回到父母怀里撒娇。父母的爱是最无私的，他们应该能够接受我这个一无是处的人吧。
郊外这个家我没少回，孟子乐小时候多病，我经常一个人带他去医院，然后驱车来这里蹭饭。
这会儿，我用钥匙打开家门，父母显然有些愕然。
老何同志不看手机了，半垂着老花镜坐在桌前，傻傻地看着我。
妈妈提着锅铲从厨房探出头来，把我打量了一遍。“怎么一个人回来？你提早说，没买你的菜呢！”
“不用，我吃过了，就，就在附近办点事，顺道回来看看你们。”
“什么业务可以周日办？”妈妈突然之间的机敏，让我相当难堪。
“私，私人的……”我已经找不到更拙劣的借口了，破罐子破摔。
我像旧时躺在沙发上，惬意自在，和老何同志有一茬没一茬地聊着天。
他说他最好的朋友莫叔前阵子嫁女儿了，小两口结婚不到三个月就离婚了，没生下一儿半女。
听他的口气，还挺瞧不起的。
“爸，我要是和孟飞离婚，您支持吗？”我故作轻松地问，让它看起来更像一种假设。
话问出口，我手心已满是汗水。
我害怕。
我害怕爸爸不会无条件地站在我这边。
“好端端的，离什么婚啊！当初是你自己死活要嫁这个老公，我们嘴唇都说干了，他给不了你幸福，你非不听。现在好不容易熬出头了，他能照顾你，也能孝敬我们，这时候离婚把他拱手让人，你傻不傻？自己吃了苦，让别人去享福？这事说出去，笑掉人家的大牙。”
原来，爸爸心里有这样的抱怨。
原来，爸爸心里有这样的计较。
我始终没等来那句“想离就离，爸爸永远支持你”。
我的感受，根本无人在乎。
姚萤说得对，一切是我咎由自取，自作自受。
是我固执己见的个性太差劲了，才会有今天众叛亲离的局面。
我强忍着眼泪，来到厨房找妈妈。
我不敢再和爸爸多说一句话了。
更多的责备，我无法承受。
妈妈是我最后一道心理防线了，我想抱抱她，可我怕吓到她。三十岁的女儿突然给她一个拥抱，她一定会觉察到异样，然后去找孟飞麻烦。
我不希望那样。
我克制地扶住了妈妈的手臂，那种触碰，那种柔软，那种依恋，足以瓦解我所有的铠甲，袒露我最脆弱的心脏。
我幻想回到妈妈怀里，就像小时候那样，被她紧紧地抱住，无拘无束，无忧无虑……
一下子，一下子就够了。
可妈妈却无情地甩开了我的手。“动手动脚干什么，到外面坐着，陪你爸聊天。”
天知道那一刻，我有多绝望。
原来被全世界抛弃，是这种滋味。
我以为世上最无私的爱，可以接纳我丑陋的样子，而事实证明，我并没有被爱的价值。
我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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