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久我侯爵夫妇带着长子久我直哉正式登门拜访了。以未婚夫家的身份。
阳子换上一件赤葡萄熨斗目纹缎子振袖出现在西式客厅里,以富丽端方的模样与久我直哉正式以未婚夫妻身份见面。上一次,坐在这里的是静子与秋月侯爵一家。
阳子死盯着衣摆下露出来的一截脚尖,缩在振袖里的大拇指与食指指尖掐在一起。她甚至没去注意久我夫妇俩长什么模样。
——大人们虚伪的寒暄还在继续。什么都听不进。什么都看不见。
唯一不变的是,久我直哉那依然可怖的眼神,似乎尚未消去舞会时留下的怒气,几乎要将她生吞活剥。
脑中一片昏暗的混沌时,侯爵夫人仿佛宣判死刑的声音遥遥地响起。
“让孩子们一直陪着坐在这里,也不像样。让他们去透透气,好好相处一段时间,如何?”
“我可以的,母亲大人。就是不知道阳子小姐是否愿意……”
久我直哉腰杆挺得笔直,主动回答。绫小路一郎于是点头以示回应。阳子机械地抬头,回应她的只有一众令人发凉的期许目光。就在那目光的凌迟中,阳子跟在久我背后,走出了客室。
甚至记不清是如何走到了庭院中。绫小路宅邸的室外庭院面积不大,胜在情调小巧风雅。一条人工开凿的涓涓细流从门前横穿而过,一座迷你木桥设置其上,周遭间错栽着桐树与红枫,以散落各处的小叶黄杨为点缀。足见匠人在有限的空间做了十成十的功力。
“阳子小姐,上次在舞会上对你无礼了。很抱歉。”
“……嗯。”
军官大步行至桥上,突然回头行礼。口气听上去似乎也诚恳。阳子原本在他身后小心地控制着两人的间距,惊疑地跟着停住,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很显然,对方场面上的功夫还是会做的。阳子余光看见长辈们透过窗子遥遥地望过来,强忍着内心的恐惧上前一步,以示自身退让。
心怀鬼胎之下,时间不知不觉被消磨在庭院里。阳子悲哀地发现,在与久我如此相处中,自己的忍耐力惊人见长。
——总而言之,此时此刻还得忍耐。阳子以一种如果不忍耐就会迅速崩塌的气势紧攥着袖子,撑着精神倾听久我的夸夸其谈。
——陆士的毕业生,刚进入步兵连队两年。不依赖家族的关系,通过考试选拔获得资格。不是首席,但成绩排名在同期数百人中非常靠前。如无意外,将来会走上与父亲相似的套路。
总之是一连串粗俗狂妄的自夸。阳子敷衍地奉承着,未注意到久我直哉突然欺身上前,指着她额前道:“喏,你的簪子坏了。”
稀里哗啦的声音传来,有什么碎物从眼前落下。阳子慌忙拔下来看,暗叫不妙:那只此前断掉一绺流苏的绢花发簪,另一边的流苏也掉了。由于制作工艺粗糙,流苏上的花瓣零零散散掉了一地。而发簪主体中绢花瓣也出现了明显的松动迹象,手一捏便有脱落。
“啊!”
阳子慌忙弯下腰捡。带着参与胶质的绢花布片在松软的草坪上占得到处都是,她费了好大劲一点点拣起来,而久我直哉就那样站在原地呆愣地看着,仿佛对她的行为深感不解。阳子无视了对方的冷漠,专心将所有肉眼可见的花瓣聚拢到左手掌心。等她再次起身,久我这才慢吞吞地走过来。
“有点散乱……但粘回去还是可以用的。”
“做工真是粗糙。这种庶民才用的廉价玩意儿不应该出现在阳子小姐的头上。去京都的老铺子买只好的,也用不了几个钱。”
听到这轻蔑的回答,阳子恶狠狠地剐了久我一眼。而对方仿佛示好般地再次往前跨出一步,还伸出手来:“需要我帮忙扔掉吗?”
“别过来!”
阳子因血气上涌终于忍不住尖叫出声,警惕地将七零八落的发簪护在身后。久我这才在原地停住了。
这一下动静不小,屋内的长辈们再度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全身心进入防备的阳子将手放在背后,一路小跑沿着玄关回到宅中,躲在角落用最快的速度将花瓣藏进袖子里,这才强作镇定进了客厅。
她没能注意到的是,背后不远处,军官原本精心伪装的和善眼神立刻冷酷下来。久我直哉自小处处顺遂,无论幼时在家、在学校还是在花街茶屋,听到的都是数不尽的奉承与赞美之声。而今却被落魄华族家的任性女儿接连羞辱。
不可原谅、不可原谅、不可原谅!!!
久我直哉昔日在社交场合见到的大女儿静子,姿态谦卑文雅娴淑,亦步亦趋跟在秋月正晴身后。而眼前这个无礼的疯子——
——关于做妻子应守的本分,对方有必要得到教训。
——但对这般缺乏教养的女人,迂回温和的手段根本没必要。
对尚未得手之人,他胸中燃起志在必得的战意。
这天晚上,静子冒着大雨再次被父亲召回了绫小路宅。她被告知婚事已落定,只待阳子从市椿女高毕业,就可准备订婚。至于成婚的良辰吉日还需另外商议。
“阳子怎么样了?”
“自然是没有异议的。”
“我知道了。”
绫小路一郎握着手杖坐在西式客厅里,眯起的双眼昭示了他愉快的心情。那过于柔软的西洋沙发椅他从前一向坐不习惯,眼下仿佛放下了心头大石一般,甚至翘起了二郎腿。
静子站在跟前,盯着父亲微微晃悠的皮靴,心一横开了口:“既然已经定下,想必父亲大人很清楚久我公子的底细了?”
“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没什么。比较在意所以稍微打听了一下,久我公子有爱流连花街的传闻。”
“流连花街?他毕竟也是个男人,不算什么大事。那孩子以他父亲为目标,自然也是要跟着四处应酬。”
“说不好……或许有私生子。”
“怎么,你从哪里知道的?有真凭实据没有?”
“只是传闻而已。”
“既然只是流言,那就不打紧。大丈夫为国操劳,适时纵情声色,别太过分即可。倒是你,今后少打听男人之事。”
“是。”
“你只要盯着阳子就好了。”
“是。”
送父亲回房休息后,静子长叹了口气。结婚大事预示着人生进入新阶段,本该是最喜庆的时刻。但此时她已身心俱疲,仿佛被困在一片看不到尽头的荆棘丛中,双眼也被蒙蔽。
——到底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在原地思考良久,静子并没有得出答案。但离开之前,她还是决定去和阳子谈谈。
这天夜里,房间里一反常态地开了三盏灯,头顶的白炽灯,床头的小夜灯与纱罩小台灯。静子进来时,阳子正跪坐在妆台前,一手捏着镊子,一手托着发簪,仔细地用浆糊修补碎落的绢花花瓣与流苏。她蜷着身子,将全身心的力量集中在指尖。虽说于细工花并非完全不通,但到底不是专门的匠人,捏出来的花瓣歪歪扭扭,拼在一起更是形状勉强。
静子在旁边屏气凝神坐了许久,直到两条流苏也修补完成,这才出声打扰。
“做了这么久,真是辛苦啊。”
“……虽说已经很难复原,但我已经尽力了。”
阳子把花簪小心地收回漆盒里,揉了揉眼睛。静子凝视着她专注的神情,想起从前某天不小心窥视所见,阳子在房间里摆弄的就是这支看起来平平无奇、也不是多么高档货色的普通花簪。而最近几个月,每逢重要场合阳子都会戴上它,可见其受珍视的程度。静子心念微动。
“(阳子)此前和久我君在家见面,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没什么。”
“不愿意说也没关系。但是,你得多想开些。”
“姐姐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眼下,父亲大人正和久我家商议订婚的日子。”
静子硬着头皮说下去。她想无论如何得传达到。
“看来已成定局了。”
阳子的手颓然垂在身侧,尽管被明亮的灯光包围,依然面如死灰。
“总之,会等阳子好好从市椿毕业。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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