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里,卫珑音托着腮,蹙眉凝思。
霍家军功显赫,为明哲保身,向来都是保持中立,不站队太子,也不同宣王做对。而她和太子的赐婚,打破了这种微妙的平衡。
宣王提前得知了这场赐婚,自是不会眼睁睁地看着霍家和太子结成姻亲,是以构陷霍家通敌叛国,不惜坑淹三军将士。
如果没有她和太子的这段儿时情谊,如果没有她的胡乱承诺,太子也就不会执意向皇帝求娶她。
一想到上辈子霍家被覆灭的缘由,有她一份因果存在,她的心如烈火烹油一般煎熬。她不能保护霍家,反而给霍家埋下了祸端,自责与悔恨几乎将她淹没。
喜珠正瞧着街上的热闹,一回头就发现卫珑音哭红了眼睛,急忙问道:“小姐怎么了?可是方才在宫里受了委屈?”
卫珑音摇头,哭的泣不成声。
无论喜珠怎么安慰,都不顶用,反而越哭越凶。似乎,除了哭,她也不知该如何宣泄心中的愧疚。
“救——命!”
车外忽然传来一阵尖锐而急促的求救声,那声音透出的恐惧和绝望竟一时压过了她的悲痛。
哭声瞬间止住,马车也戛然而止。
“小姐,有人在追杀一个姑娘。”护卫青玄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卫珑音想也没想道:“先救人。”
卫珑音刚抬手擦了擦眼角的泪,就听见喜珠惊讶道:“小姐,那女子好像是齐温雅?”
齐温雅害得小姐落水惹出许多麻烦,喜珠不会认错,她又仔细看了一眼,气愤道:“没错,小姐,就是她!”
卫珑音一愣。
齐温雅不是该在教坊司吗?
她转眸看向车外,一个狼狈的身影跌跌撞撞地直朝她的马车奔来,正是齐温雅。
身后几名凶神恶煞的壮汉被青玄顺利拦了下来,齐温雅脸色惨白,知道是马车的主人救了自己,哪知道一抬头就发现救她的人竟是卫珑音,她浑身一震,心中霎时涌起莫大的怨恨。
阿父没了,阿娘死了,本以为宣王会庇护她,结果却是赶尽杀绝的死路。
都是因为卫珑音,因为霍家,齐家才会沦落到如此悲惨的地步。
卫珑音开口道:“齐温雅,先上马车。”
“不需要!”
齐温雅几乎是从牙齿缝里蹦出这三个字,她怨恨地瞪了卫珑音一眼,转身就往另一处深巷逃去。
那几名持刀的壮汉见人跑了,想要继续去追,依旧被青玄拦住了去路。
为首人看了一眼马车的家徽标记:“我等奉命捉拿教坊司逃奴,还请贵人莫要阻拦。”
几名壮汉从马车规格和徽记判断出马车主人是谁,又被青玄武力压制,谁都不敢放肆。
“奉谁的命?”卫珑音冷声道。
为首人道:“教坊司丞朱大人。”
一听这个名字,卫珑音就忍不住泛起恶心。教坊司丞朱明章,一个卑劣无耻的变态,长得油腻不堪,肥头大耳,里面的女子,尤其是无主的女子没少被他糟蹋。
但,这些人不像是朱明章的手下。
卫珑音吩咐青玄放行,那几名壮汉眨眼就消失在巷子
口。
“青玄,跟上去,保住齐温雅的命。”
喜珠不禁瞪圆了眼睛,不解道:“小姐,齐温雅不识好歹,保她干什么?”
卫珑音伸指点了点喜珠的额头:“有人要她死的理由,就是我要保她的理由。”
……
卫珑音回府用过晚膳,便回屋休息了,然她躺在软香被褥上,却是辗转反侧,怎么都无法安然入睡。
长夜寂寂,几番叹息,她见窗外月色如皎,索性披衣而起,靠坐在窗边盯着月亮发呆。
与此同时——
西厢房的夏侯觞亦是无眠,皎洁的月色如水倾泻在窗棂下的书案,案上摆放着一封拆开的密信,上面写着:
她与太子同去紫薇园,约一个时辰离开。
两眼死死地盯着‘一个时辰’四个字,脑海里不禁浮现除夕夜,夏侯康亲吻她发丝的画面,这么长的独处时间,孤男寡女,他们会做什么?是赏景,是聊天,亦或是她会允许他做一些亲密的举动……
他的猎物,与他的敌人,呆了整整一个时辰,而他们是未婚夫妻,似乎做什么都合该理所当然。
一种名为嫉妒的情绪充斥整个胸腔,搅得他恨不得立刻杀进皇宫,将该死的敌人踩在脚底,宣誓他的主权。
江山皇权是他的,她也是他的。
她的唇,她的肌肤,她的一切,只能由他品尝。
紧握的拳头几乎攥出了血,两眼迸射出的火光几乎将桌案上的信纸焚烧。
他豁地起身,面无表情地拿起密信,转瞬信纸在他掌心化成齑粉。
然后,大步走了出去。
以他的身份,不该去有赐婚在身的女子闺院,但他还是去了。趁着夜色的掩映,悄无声息地去了浣溪院。
院门紧闭,万籁俱静。
他提了一口气,轻松地翻墙而入,他站在院中,一眼就看见趴在窗边仰头望月的少女。
她竟也没有入睡?是因为见了夏侯康睡不着,还是夏侯康对她做了什么才会让她睡不着?
一片阴影罩下,卫珑音对上一张熟悉的面孔,她神思恍惚,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长睫轻轻眨了下,幻觉依旧没有消失,反而给她一种极强的压迫感。
他的目光如丝线紧紧地缠绕着她的唇,见她红唇莹润,没有一点儿红肿的迹象,沉戾的面容有一瞬间的松懈。
卫珑音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眼前人就是真的夏侯觞,他竟然大半夜跑到她门口,用那种吃人似的眼神盯着她,他想干什么。
她惊得‘啊’了一声,窗下守夜的小丫鬟就要醒来时,瞬间被夏侯觞出手砍向后颈。
卫珑音缩了缩脑袋,下意识就要抬手就要关窗,一只手横亘了过来,挡住了她的动作。
夏侯觞的手被窗子狠狠地夹了一下,他却像感觉不到一丝疼痛,目光始终落在她脸上,当触及那双微红泛肿的明眸,胸腔里消散的戾气再次升腾起来。
“小姐,谁欺负你了?”夏侯觞看着她,一字字道。
“没有谁欺负我。”卫珑音只觉得莫名奇妙,她看着挤压在窗子中间的手,扭过头道。
“你眼睛红了。”夏侯觞的手撑在窗上,不给她关窗的机会,“你哭过了。”
他竟观察得这般仔细?
卫珑音道:“这是我自己的事,侯公子,你该回去了。”
夏侯觞道:“是宫里的人欺负你了?”
“不是。”
“那是谁?”
夏侯觞似乎非要一个‘有人欺负她’的答案,卫珑音本就心情不好,也有些恼了,直接冲他低喊道:
“是我自己,行了吧。”
夏侯觞明显不信:“我听说你今日被皇后召入宫,皇后慈善向佛,应该不会为难你,让你难堪……”
顿了顿,话锋一转,“那么,小姐还见了其他什么人吗?是其他人让小姐难受了?”
卫珑音眉心微凝,心中登时警铃大作:“侯公子,你倒底想说什么?”
夏侯觞低声道:“太子是小姐的未婚夫,想必小姐也去见他了?”
“没错,我与太子确实叙了一会儿话。”卫珑音直接承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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