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吃痛,总算从海边退后几步,一手捂着血流不止的脖颈,另一手猛地抓过宋承泽的头发,将他向石滩砸去!
宋承泽只拖住了他一瞬,此时只能感受到有尖锐石子扎入自己后脑,应当是很疼的,可他的神智已经有些模糊了,只知道那人又折返回去,一分一秒都舍不得浪费,明明脖颈血流如注,双手却只会疯狂攫取。
宋承泽强撑着没有失去神智,下意识唤着:“大黑龙……大黑龙……”他缓缓朝着海边那巨大黑影爬去,在石滩上拖出一道浓重血痕。
无人注意他,待到宴席散去,众人餍足意满地离开,径直从他身上踩过去,竟也没有发现不对劲。这场宴席盛大而热闹,所有人都陶醉其中,不知今夕何夕,不知此身何人,不知所行何事。
宋承泽终于爬到了海边,妄尘的金黄瞳眸再度映出他的影子,却不再如明镜般透亮,已经有些浑浊涣散。
溟海之上的月亮总是格外亮,透过层云,拨开黑暗,清晰地照亮了妄尘。捕妖网的重压之下,妄尘只蜷成一团,再没了往日的凛凛威风,捕妖网间的符纸早已被鲜血浸透,再无效力,反而像是被揉皱的布巾,徒劳地遮住妄尘的伤。
宋承泽抬手去碰妄尘伏在岸边的爪,触碰到一片黏腻,忙缩回手,唤道:“……大黑龙?”
可妄尘再无力说话,闻言也不过是,轻轻抬爪,将宋承泽往岸上推。
宋承泽不动。昔日雷霆之威的神龙,如今竟推不动一个重伤的小屁孩。
岸上喧闹依旧,与往日不同的是,今日灯火通明,人声喧嚷,不知说的是些什么。或许会有餍足,或许会有兴奋,也或许会有为了半片一片龙鳞而起的争执。
他们在庆贺自己以凡人之力杀死了神龙吗?他们在庆贺凭着手中这些“宝物”,终于可以走出溟海村,逆天改命,扬眉吐气吗?
可妄尘甚至都不用施法,它只需轻轻一抬爪,万顷风浪顷刻便能淹没溟海村,汪洋之间,绝不会有人侥幸逃生。
宋承泽声嘶力竭地问:“大黑龙,你为什么不杀了他们?为什么不杀了他们啊!!”
妄尘轻轻闭上眼,没再回应他。
宋承泽忽然站了起来,倒退几步,月光打在他手上,照出一片鲜红,如同海上的颜色,幽蓝之上,浮着一层薄雾般的红。
他顾不得脑后与腿上的伤,竭力冲向灯火通明之处,将一切能碰倒的火与光,尽数扑在地上。烈火刹那间便吞没了一间木屋,有人惨叫起来,火光之中,又恢复了先前那样癫狂的状态,火光映照着宋承泽惨白的脸,灼烧着扭曲的啸叫着的黑影。
宋承泽再次恢复神智时,已经不知今夕何夕,也不知村中还有几人活着,亦或者早已全部化作火中亡魂。
微微一动,便听身下木板传来“咯吱咯吱”的声音,潮湿浓厚的木柴与灰尘气味压得人呼吸困难,鼻尖萦绕的血腥之气仍未散去,满身血污早已结垢,唯有一些撕裂的伤口还兀自淌着鲜血,浸湿了木板。
宋承泽原想起身,奈何神智恢复了,身上的痛楚便也愈发清晰,剧痛之下,竟一时动弹不得。
他听见木门“吱呀”一声响,眼前停下一双靴子,他的眼睛仍有些模糊,看不清前方事物,只知道上头绣的金线在透进门来的阳光之下熠熠闪光,有些晃眼。
宋承泽抬不起头去看那人样貌,但听见那人说:“你把那些孩子放哪儿去了?”
宋承泽想说话,但一时急火攻心,鲜血竟比话语先一步吐了出来。
郝仁忙往后退了一步,仔细查看了脚上的靴子,所幸仍干净如初,但仍觉晦气:“下贱东西,倒不如前几天就把你打死算了。”
宋承泽咬着一口血:“为什么?”
郝仁一愣:“什么为什么?”他随即反应过来,微微一笑,抬手轻轻拂了拂衣袖,袖上金丝在光下缓缓浮动,如海上粼粼波光。
他说:“人各有命,走运了,钱自然就来了。有的人该发财,有的人该死,就是这样。很难懂吗?”郝仁说完便一拂袖,转身朝门外走去。
宋承泽咬着牙,血沫不断自齿间涌出,手指紧紧抠着木板,关节用力到发白,他一字一顿地说道:“你知道神龙为什么是神龙吗?”
郝仁侧目看他。
宋承泽道:“神龙之所以是神龙,是因为它有凡人不可及的神力。便是身死,化作冤魂,也能把你们一个一个都找出来,将你们用在它身上的每一分,都尽数还给你们。”
郝仁没有说话,径自向门外走去。点燃的木柴落在地上,宋承泽的脸顷刻便被大火吞没,唯有宋承泽被彻彻底底烧成灰烬,郝仁的心才能安几分。
村人们都当宋承泽死了,可他的话却很管用。往后十年,溟海村众人,无一不活在极度恐惧之中。
溟海村人擅演木偶戏,不知从何处得来消息,说木偶戏演对了便能通灵,想要镇压亡魂,便要演上几出除祟镇邪的戏。于是一出“除妖龙”,木偶最为精致逼真,演了十年,也最为娴熟灵动。
也有许多村民,即便得了不可多得的宝物,也不敢过于招摇,仍然待在村中,一辈子困于牢笼。
而同渊先生,明明只是一个商人,身边随从却都是道法大能,同渊阁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皆是阵法结界禁制,层层叠叠,密不透风。
一片龙鳞即值十金,他却放弃了几千几万金,留下部分龙鳞,制成玉佩,佩在身上,以求辟邪消灾;又大费周章铸造一柄龙鳞宝剑,镇于九层塔塔顶,以求怨灵不生。
十年,富贵荣华加身,恐慌惊惧更甚。而如今,溟海村人要么被海妖吞噬了魂魄,要么被宋承泽困在黑龙幻境里,被他幻化出的黑龙啃咬至死。
也算是个了结。
裴世为宋承泽与妄尘升起一道金色结界,里头的声音透不出来,外头的人也瞧不进去,几人立在结界边,谁也没有说话,已经沉默许久。
裴世闭目靠着树,似乎是睡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开口道:“陆云笺,待会儿我负荆请罪,你能给我求求情吗?”
陆云笺正盯着结界出神,闻言回过神,正要说话,却见裴世直起身,缓缓走到结界前方站定。
陆云笺顺着他的目光去看,见空中一个熟悉的身影御剑而来,径直停在他们对面。
陆明周身着他一贯穿的月白衣袍,素来的疲惫与温和此时染上了几分肃然,他飘然落地,并未将剑收起,而是持剑在手,开门见山道:“裴世,同渊阁之事,你可有参与?”
裴世毫无掩藏之意:“有。”
陆明周道:“后面结界关的是什么?是妖龙,还是借幻境杀人的凶手?”
裴世淡淡地道:“是云间世要我捉拿的人。”
陆明周道:“既如此,云间世理当将其押回审问。”
陆云笺从未见过陆明周如此严肃的模样,从前她虽然不知陆明周与裴世的关系到底如何,却也从不曾见这般剑拔弩张的态势,她只犹豫了一瞬,便闪身挡在裴世身前:“哥,杀人者并非黑龙,黑龙幻境与同渊阁被毁之事也还有待商榷。”
裴世一怔。
陆云笺说得有模有样,态度也很坚决,他看着她,平生第一次在恍惚中生出一个可笑的念头——
倘若陆云笺恢复记忆,可还会像如今这般护着他吗?
未及细思便觉荒唐,裴世垂了眸,笑着轻轻摇了摇头,把陆云笺往身后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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