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愿椿漠不关心地扫过那人,无怒无喜,宛如掠过一粒灰尘一样,明明不带有任何威胁的恶意,自带着居高临下的淡漠轻蔑,那人立即噤了声。
他怔怔地看着女子自席间起身,行至到大殿中央,敛衣缓缓跪下。
女子的每个举动都像是丈量过般规矩,宛如书册中走出来的贵族小姐,浑身上下透着矜贵。纵使在皇帝无声的威压下,步履依旧走得稳当,不见半分慌乱,冷静自持。
“陛下明鉴。聚福书肆曾经确实为家兄私产,然而家兄离乡多年,当时已经将书肆转托于现任掌柜李氏全权管理,这乃当时所立的转让契书。现如今的书肆与江家并无关系。”
高位上的人并未表态,江愿椿以额触手,伏跪在地,将全身展露,静候回应。
视线所看,唯有一尘不染的地面,上面的复杂花纹一圈套着一圈,令人头晕目眩。
那道如有实质分目光压在身上,不容忽视。那是什么样的目光?审视吗?玩味吗?
不是的。
那是一种使人无处遁形的注视,仿佛所思所做皆被他洞悉。在他的面前所有人似乎赤裸,像是一册册可以随意翻动的卷宗,记载着生平事迹。
或许是心中有鬼,纵使早有准备,江愿椿已经控制不住地颤抖。
那是植于出于猎物处置上的天性,即便未见猎手,不知道其目标,但在感受到踏入领地、嗅到气息的霎时间,颤栗已经抢先来来到。
江愿椿无法揣测皇帝是否洞悉她的算计。或许已经了如明镜,一切在其眼中不过孩童把戏,幼稚可笑,而在背后推波助澜。
她不愿去深想这个念头,既然踏出一步,便没有回头路可以走。
何况江愿椿从不后悔。
重压下,气息在胸腔停滞,堵塞在鼻腔中,咽不下吐不出。她控制住大口喘气的冲动,双手交叠,控制住微微颤抖的指尖,俯首的身姿里,不见塌陷的腰身。
“朕倒是少见江爱卿的长女。这般伶俐,确实和江爱卿有几分神似。”皇帝俨然一副看待小辈的慈爱祥和,他抬手示意近侍在旁添上席位,“论起亲来,朕也算你的姑父,自然是信你。至于旁人怎么想,朕岂能干预?”
“臣女不敢逾矩,更不敢说谎话。只是年纪尚轻,人微言轻,恐诸位叔父难以信赖。故而斗胆,请臣女深信的、爱戴的、敬重的,为今日所言作个见证。”
“呵。”一声轻笑,意味难辨,也许他无此意,却无端惹人揣测“你这丫头是会讲话哄人开心。”他不再多言,吩咐身边人道:“取来让朕瞧瞧,也让在座的诸位也都过目。”
“臣女谢陛下。”
即使江愿椿与杨怀渡相距不远,宛如一条线的两端,偏头侧首便能看见彼此,但两人自始至终没有过任何眼神交汇。
直到有人质问:“这些只能只能证明聚福书肆与江家无关,又怎么能坐实大殿下是幕后主使?”
杨怀渡未应越过质疑声,目光投向江愿椿。他心中所想,江愿椿无从得知,但能够清晰感知到视线。
无须回望,她几乎能够想象他此时的我模样:像只发现家门紧闭、蹲坐在阶门前、摇着尾巴,等待主人开门的犬类。
愚蠢、可怜。
他亲自将脖间牵绳叼着送入手中,生与死皆在一念之间,而她便是主宰他一切的主人。
一个荒诞的念头,完全不可能出现在江愿椿脑海的念头,陡然浮现,大胆荒谬。
倘若她此刻沉默不语,就此止步,临阵反水,杨怀渡会如何作为?他是否留有后手。
念头一瞬即逝,江愿椿自然不会付诸行动。
她淡声开口,不露半分心绪:“臣女本想答谢书肆掌柜李氏,不料在来往间察觉伙计更换频繁,心生疑虑。因李氏借江家名义行事,臣女恐借此偷漏税课,故暗中查访。许是做贼心虚,不待深究李氏便自行坦白,将一切托盘而出。”
她隐藏细节,真假参半。
说罢取出李氏与大皇子来往信函以及那枚仿制虎符扳指举到头顶道:“此乃李氏亲手交到臣女手中,所述也是亲口供词。人证物证俱在,大殿下恐怕无法辩驳。”
皇帝懒洋洋地掀起眼皮慢条斯理地吃了口葡萄,喝了口酒水,仿佛被牵扯其中的不是自己儿子,慢吞吞开口“大殿下,你可知罪?”
江愿椿呈上的证据被孤零零搁置在一旁,皇帝未瞥一眼,也未传唤相关人证,似要草草结案。
大皇子默然不辨,一位老臣站了出来,躬身道:“陛下明断科举舞弊,实为整肃纲纪之举,此乃国民之福,臣等钦佩。但此案牵扯甚广,刑罚是国之本,不可轻用。”
这位臣子年岁已高,头发与胡子都已经花白,腰身不可避免的弯曲,话说得也颤颤巍巍,但他依然中气十足,不见停顿犹豫。
“大殿下虽被指主使,但毕竟常年不在临安,证据尚不完善,若仓促定安而误杀忠良,流放无辜,定会伤国本失民心,亦损陛下圣明。”
老臣重重跪到在地,头磕在地上发出沉闷响声,“臣恳请陛下三思,暂缓处置,名司详情查验后再来定夺。如此,既可彰显陛下公正,也可保朝局稳定。”
“你是大皇子一党,受其恩惠?”
“臣与大皇子素无往来。”
“那你族中子侄在科举舞弊之列?”
“不曾,他们愚钝尚未有资格参试。”
“既然与你无关,为何要站出来?不与旁人一样。”
老臣哑然,半晌后坚定道:“臣只愿陛下明察秋毫,慎重决断,护江山稳固,天下太平。”
“看来你对朕的期许颇高。”不过身为人父,总该听听儿子的说法。
出于风暴中心的大皇子格外镇定。他先是为身边妻子理好微乱的鬓发,低声在耳边安抚,而后才离开席间。
“回禀父皇,儿臣与李氏确实有过来往。”大皇子坦然跪地,面上不见分毫恐惧他跪着,背脊挺地很直,头抬着仰着,直直看向高台的那位。
“但儿臣如若说,科举舞弊一事,和儿臣毫不相干,父皇可信?”
“朕爱民如子。”
大皇子勾唇一笑,眼中讽刺一闪而过,不加掩饰地扬眉,“儿臣与江家长子江启榜乃是故交。阔别故土多年,本欲寻其叙旧。未料儿臣归来,启榜已经离去,不得踪迹与消息。”
他未等允许便站起身子,朝着江父放下作揖,续而道:“皇子与朝臣私下往来本已经不妥,更何况是儿臣呢?偶然得知聚福书肆原是启榜产业,退而求其次,想从李氏处探问启榜消息。”
他面上浮现出哭笑,“许是儿臣蠢笨不堪,说错了话,令李氏会错了意,使他胆大包天,做出此等令人不齿的事情。”
一时间众人纷说,但无论是皇帝还是大皇子两人都不受影响,眼神交汇对视,谁也不肯让步,想从对方眼中寻得自己想要的东西。
大皇子嗤笑一声道:“各位说我暗中帮助,不然一个书肆掌柜怎会成功?可春闱考生的消息本就不是秘密,只要想知道人人皆可知,而李氏允考生的,皆是他能给予。既完全可以一人操办,又与我何干呐?”
“诸位别忘了,我离京数年,在临安何来的根基?又本是武官,怎么会知晓文官事宜?更何况秋猎时为救父皇,五脏六腑皆有损伤,此后无法舞刀弄枪。我如有异心,怎会多此一举拼死护父皇周全?”
千言万语不过一句,“我没有理由这么做。”
旁人信与不信,不重要,圣上信了是否,才是定论。众人屏气凝神等待天子一语定乾坤。
“聚福书肆掌柜李氏,胆大妄为,淆乱科场,其罪当诸。本人处以绞刑,游街示众,亲族一律流放;翰林院大学士身为主考,失察渎职,难辞其咎,贬为偏远县令,杖责五十,即刻赴任;凡涉案学子革除功名,此后不得参试经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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