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整个江府安静得不像话。唯一的声音来源只有守夜下人放轻的脚步声,偶尔响起悉悉索索的私语,像是成群结队的老鼠。
它沉寂着,酝酿着一场风暴的到来。
江愿椿翻来覆去难以入眠,思绪异常清明。种种事件的发展被她条理清晰地罗列出来,撑得头昏脑胀,却无论如何也无法沉沉睡去。
明明燥热如酷暑,偏偏从背脊窜起阵阵寒意,冷汗涔涔不止;裹上薄被又觉莫名燥热,热意自心口蔓延,既暖不了四肢,反添了几分烦恶。
半梦半醒间,江愿椿听见蝉鸣,再睁眼已是天光大亮。连她自己都不知是何时睡去的,只记得睡前种种思绪糊作一团,搅得刚醒来的她都有些恍惚。
敲门声响起时,江愿椿已经恢复清明,蜜果没有耐心也没有那规矩地将门有规律的敲响,来者必然不善。
门开后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无波无澜的脸,是母亲身边的贴身侍女。她身后跟着个哭丧着脸的蜜果。
“大小姐,夫人请您去偏厅一见。”
江愿椿并不觉意外,应该说是早在意料之中,因此她不急着去见江母,反有闲心与侍女套起近乎。
“母亲今日怎么有功夫与我叙旧,可是遇上了什么事情?”
“奴婢不知,夫人行事岂是下人能揣测的。”
“如此说来,倒是没有烦心事叨扰。母亲心情大悦,才会唤我前去承欢膝下。”
“妄揣主人心思亦是大忌。”侍女垂眸,“奴婢只管奉命行事。”
江愿椿细细探问着江母的态度,言辞流畅思路明晰,全然不见一夜未眠的疲惫之态。
但侍女不卑不亢地将所有试探尽数挡回,态度强硬得寻不出半分错处,连个挑刺责骂的由头都找不到。
她活脱脱是件完美的瓷器,纹路规整得过了头,反倒显得冰冷呆板,只能作为器皿而存在。
江愿椿着实拿她没法子。她从小便怵这位没表情更没感情的贴身侍女,即便多年过去,面对她时依旧毫无长进。
她视线转向侍女身后的蜜果,发觉小丫头比自己也强不到哪儿去。平日副恃宠而骄的模样荡然无存,活像只鹌鹑似的缩着脖子。
蜜果正偷偷摸摸朝她挤眉弄眼,拼命暗示这是场鸿门宴。侍女似有所觉,正要扭头看去时,江愿椿连忙出声打断。
“我见母亲近日面色不佳,常发头痛恶心之症。许是天热中了暑气,不如我改日为母亲抓副药?”
话音刚落,侍女有了反应。她眼中意外之色多过欣慰,最终只淡声道:“全凭大小姐心意。不过夫人应当会欣喜。”
“欣喜?她会吗。”江愿椿愣神间脱口而出,连自己都未曾察觉这话已问出了声。
熨帖言语似乎还在嘴边残余着,令她喉头发紧,嘴唇细细颤抖,这样的话过于体贴,过于黏腻,脱离了虚情假意,试探的问候,剩下不经意间的真情。
江愿椿自己都不愿承认这话出自她口,像被不相干的人操控了躯壳,暗自嘀咕莫不是昨夜叫鬼附了身去。
转头对蜜果吩咐:“今日准你休沐,不必随我过去了。”面上不动声色地揭过这话头,心下苦笑连连。
蜜果不明白气氛为何陡然诡异起来,空气中流动着她看不懂的暗涌。
她只捕捉到江愿椿身上一闪而过的悲伤。伤感不知从何而起,张了张口却不知该说什么,只得留在原地,忧心忡忡地望着江愿椿远去的背影。
尽管江愿椿再怎么游刃有余,身体骗不了人。她呼吸急促,呼气时溢出几不可闻的呻吟;本就苍白的脸更失了血色,皮肤下隐现蛛网般纹路,像是落下的雪,透着湿冷气息;衬得微微发紫的唇瓣愈发扎眼。
蜜果瞧得出江愿椿身体的不适,侍女也看得分明。偏偏江愿椿早已习惯病痛,这般不适全然不放在心上;而江母更是从头至尾未曾在意过女儿分毫。
旁人看得心惊胆战,母女二人浑不在意。
江愿椿缓步走进房间,朝着主位上的女子盈盈一礼,柔声唤道:“母亲。”
主位上的女子今日不似往日华贵艳丽,一袭素衣衬得面容柔和,即便不笑也自带三分笑意。可无人会将她视作柔弱可欺,且不说耳边流光溢彩的耳挂,腕间碰撞作响的金银两件,单是压迫十足的气势便足以令人屏息。
江母恍若未闻,连头都未曾抬起,仿佛进来的不过是只蚊蝇,而非亲生女儿。江愿椿同样缄默不语,维持着行礼的姿势静候。
账册翻动的窸窣声与烛火噼啪作响交织,残蜡越积越厚。江愿椿身形渐趋不稳,微微发着颤,仍咬紧牙关苦苦支撑。
先是双腿泛起酸胀,浑身血液都往腿脚流去,沉沉下坠凝结,在足底淤积堆砌,渐渐占满整双腿脚,让人感受不到它们的存在。可稍一动弹,针刺般的麻痛瞬间窜遍全身。
头发里面已经满是汗水,湿黏地贴在头皮上,瘙痒难耐;额头上的汗珠汇聚在一起,化作线淌向眼睛,挂在睫毛上摇摇欲坠。
江愿椿迟钝地眨了眨眼,汗水渗入眼中带来刺痛,痛感迟了一步传到。她已有些神思恍惚,直至现在才察觉自己出了许多汗,眼前景象模糊扭曲起来。
“与我这般生分作甚?我是你娘亲,又不是洪水猛兽。难不成多年未见,便不认识我了?”
江母虽开了口,手中动作未停,连头都不曾抬起。江愿椿仍静立原地,垂眸不语。
待书页翻动声停歇,江愿椿向下首走去。疼痛令她步履不算轻快,但是走得极稳,步步皆是大家闺秀的风范,裙裾摇曳间自成风华。
耳畔似响起一声轻叹。摇曳烛光里,只见江母朦胧的面容上,神情依旧未见半分波动。
江母望着已走到椅旁不肯落座的江愿椿,心下未生出被冒犯的愠怒,只余深深无奈,从何时起,这孩子与她生分至此?
是越发稀少的家书,是愈拖愈长的归期,还是每次相见时的针锋相对?江母无从得知,闭目定了定神,再开口时声线已恢复平静:“坐吧。”
“当初送你出府是为将养身子,怎的多年过去仍不见起色,还是这般弱不禁风的模样?”
本是关怀之语,出口生硬得刺人。
江愿椿唇角刚扬起笑意,话未出口便化作一阵呛咳。她慌忙以袖掩唇,脊背颤得不成样子,另一只手死死攥住衣角,指节都发了白。
再抬眼时,她眼尾已染了圈薄红,眉间凝着愁绪,唇角噙着自嘲的笑:“若非母亲当年深谋远虑将女儿送去师父那儿,只怕今日无缘再见母亲了。”
她分明是故意的,江母岂会看不出来?夫人佯作浑然未觉,顺着话头道:“未能亲眼见你长大成人,实是为娘平生憾事。转眼间,你已到了少女怀春的年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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