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市迎来了这个季节最后一场秋雨，天气就要入冬，马路边红的发烫的枫叶已经在寒冷中失去原有的鲜活色彩。
顾青昨天有点发烧没睡好，想着扛一晚上就过去了，结果早晨醒来浑身跟被毒打了一样，鼻子也跟着堵了，嗓子破锣一样。
倚着办公室的落地窗，顾青推开个窗缝儿，沉默着自己点燃了一根烟，想着慢慢抽。
“苏云离，你他妈逼的怎么那么冷血。”顾青心里咬牙暗骂，受伤的心翻腾了几天，每次都想燃起熊熊大火，可终究是熄了火，只剩下无尽的怅然。
外面的云，低压压的罩着，印进顾青的眼里，顾青恼人的闭了闭眼，把视线集中在阴雨中远处的商业街。
唐一哲就是在这时候抱了一堆梨进来的。
顾青没睡好，头发乱站，一脸憔悴，唐一哲见他这副尊荣，就从楼下接待的小姑娘那里顺了几个金黄金黄的大鸭梨，用脚勾着把门一关，察言观色地慢慢开口：“老大，你这是怎么了啊，不是把东南亚禽流感带过来了吧。”
“我去的是日本。”
“那你这是咋的了啊......”
顾青沉默的盯着外面，闷声咳嗽了几声，也不搭话。
唐一哲看出顾青在伤心，可又不知道他在伤心什么，男人的伤心是沉默的，窗前寂寥的背影让唐一哲看着莫名的心里发酸。
唐一哲是个执着的，拐着弯儿的问顾青心事：“不是......你和我说说啊，去了趟日本回来，这精气神大不如前......哎呀，你看你下巴磕青胡茬都冒出来了。”
“你特么病了精气神能好。”顾青把烟蒂狠狠地捏在烟灰缸，直接爆开了花儿才松了手，一转头，就看到了唐一哲正低头摩挲着几个大鸭梨。
“.......”
唐一哲抬起眼看见顾青盯着自己手里的梨，手里捏着湿纸巾越发擦摸的起劲儿：“前台小姑娘山东阳信的，他们那儿特产，老家给寄来好几箱呐.......又水灵又甜，赶紧尝尝......”
顾青本不是个矫情的，也许是病了的缘故，身心格外脆弱，今天看见“云”、“梨”分外闹心，神经兮兮的难受，拿过纸巾拧了把鼻子，顾青皱着眉说话囔囔的：“拿走，别让我看见。”
“......不是，一个梨咋了你了？？”
“我现在就他妈的是看不得！”顾青沙哑的嗓音刺啦刺啦，又摸出一支烟。
唐一哲看顾青神色不对，就把梨放下走到他旁边拍了下顾青肩膀：“你听你嗓子，跟破锣似的，这不吃梨还能润润喉嘛，你赶紧去让人买点药，你这能行么......一根接一根还抽上了。”
“没事儿......”话还没说完，就是一阵惊天地泣鬼神的咳嗽，听得唐一哲直皱眉：“别扛了，赶紧喝药，小心咳成肺炎，那你就老遭罪了。”
**
秋雨淅淅沥沥地下着，敲在滨河路一家咖啡厅的玻璃上，又无声无息变成水流滑下去。
张雄坤和苏云离坐面对面坐着喝咖啡，上午开完董事会的需求招标会，张雄坤是个风骚的性情中人，非要开车拉着苏云离5公里来这家网红店喝冰美式，服务员一产年轻帅气的男生，把张雄坤看的心猿意马，流连忘返。
人在咖啡，心在汉。
苏云离靠窗边坐着，气质淡漠疏离，如雨塘悄然绽开的青莲，惹得点餐的小姑娘频频点头害羞打量。
张雄坤有自己的虚荣心，内心是女王气场，很讨厌给人当绿叶。
撇着嘴拿出吸油纸，张雄坤把眼镜框扶起来轻轻往鼻翼两侧压，不满的嘟囔：“看看看，有什么好看的，我都不好意思在这里拿粉饼定妆了，你说现在这人，咋一个个那么庸俗呢，花痴死了......”眼镜重新架回眼眶，张雄坤托着腮看向对面的人，幽幽的叹气：“特羡慕你这样的，男生偏女相，但是吧......清俊逼人，又长得不娘炮。哪像我，天生的娘炮，装都不用装，娘胎自带属性。”
苏云离看着他把吸了油的纸片翻个面儿，又贴向另一边的鼻翼摩挲，眼神没什么波动：“别弄了，你挺漂亮了。”
“妈耶，你这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知道我们这油汪汪T型区多难护理吗，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整张脸开了磨皮去油特效呐......”
嘴上絮叨个不停，手里也没闲着，张雄坤又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个小镜子托着脸左右照：“最近什么破天气，我是不是该换粉底了昂，怎么开始爆皮了呀，哎呀，一天天的，怎么竟让人家心情不美丽......烦死了。”
邻桌收拾桌子的店员听得脸色发白，不着痕迹的往这边瞄了好几眼，在再三确认这粗犷的声音、风骚的话语是来自眼前一个瓜子脸的眼镜男，直接打着哆嗦僵着脖子撤远了。
张雄坤在这里叽歪的没个正型，看见苏云离没什么反应，一直摸着手机发呆，心事重重的模样，一脸无语：“哎哎哎，大哥，要不我给你点个焦糖玛奇朵吧，你这脸这几天苦情的的紧，哎呦我都看不下去了，你需要补充糖分。”
苏云离把手机放在一边，一句都不想开口的样子：“你喝吧，我不喝。”
张雄坤把手里的小镜装进骚气的lv新款夹包，翻了个白眼：“不了，我减肥，戒糖！我和你说，这断糖的好处可大啦，一个月不吃糖，不仅会变成易瘦体质，皮肤也会肉眼可见的变好呐~我现在只喝冰美式~~”
苏云离神色木然，老僧入定，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对了你和你那相好怎么样了？”张雄坤话锋一转，眼尾一挑，突然棍棒直击，命中苏云离三寸要害。
“.......”
“呦，小云哥，您可别给我在这儿装，两无辜懵懂的大眼怎么眨巴都不会眨巴了呀......”张雄坤放下粉扑。
“你怎么又开始胡言乱语......”苏云离不想理他，垂下眼睛端起眼前的柠檬水抿了一口。
“哎呦，小云哥，怎么我一说这个，你可就不困了呐？！刚还一直游离在天外，现在可算原神归位？？还战术性喝水呐！给我玩儿这套。”
“不是，你这追女孩别扭傲娇的小模样真的好0哦。”
苏云离皱了皱眉，没听懂却也没问。
“你小女友不回你微信？？”张雄坤瞄了眼桌上的手机，眼睛又往苏云离脸上扫。
“......”
“两人吵架了？！”张雄坤眯起眼睛一脸八卦。
眼看着不食人间烟火的一张脸满不自然，脑海中一个念头猛然闪过，却被张雄坤狠狠抓住脱口而出：“妈耶，你不会把人办了然后没负责吧？！”
苏云离一口水卡在喉咙半晌没顺过气，有些受不住：“你能别胡扯了么？”话虽这么说，脸上的热浪却是一股一股的往上涌。
“怎么还不好意思了，小云哥啊......”张雄坤胳膊肘撑在桌子上，身体朝前倾，一脸恨铁不成钢：“你看你这小德行，我真不好意思说你啊......你怎么脸皮薄成这样啊！！男人么，在我的世界里，无非就两种，要么就是个好攻，要么就是个好受，但是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活儿好，这才是核心奥义啊，你活儿不好，两人还能干什么，拉着手躺在床上唱：心里种下一颗种子耷拉迪达拉？！”
苏云离听着喉头一紧，饶是和张雄坤共事多年，也有些招架不住：“闭嘴吧。”
“我是看你这种完全不开窍的生瓜蛋，痛心疾首啊！！这年头，都是爱情老油条，你这种情感痴儿......哎，我是该羡慕你，还是该可怜你呐......”
苏云离心底又窜出了奇异的灼热感，突突突的向外冒，游离的视线飘向窗外，毫无焦距，渐渐的，苏云离涣散的视线定在一处，动也不动了。
张雄坤人模狗样沉着嗓子和服务员要了杯柠檬水，刚转过脸来，就看见对面的人收了手机装进衣兜站了起来：“我有点事得处理，先走了。”
张雄坤愣了：“啥？”
苏云离面无表情：“嗯。”
“啊？”
“有点事。”
苏云离不再犹豫，提起立在桌边的伞转身离开。
顾青正站在滨河路一家小药店屋檐下发呆，刚来拿药的时候，还是淅淅沥沥的小雨，现在越下越大，拍在玻璃上滴滴答答。
上午来城建局忙完了事儿，想起唐一哲的叮嘱，就在附近药店买了些止咳药，结果大雨瓢泼，顾青寻思着要不要冒雨跑到城建局大院儿把车开出来。
又是连着一顿猛咳，顾青不耐烦地立起衣领，头一埋，就要跑进雨里，结果右肩被人一拍，一回头，就看见了苏云离的脸。
顾青身体一震，无异于白天遇鬼。
还是一只吃人不吐骨头的艳鬼。
顾青心里又开始翻腾，好在面上维持着稳定，他不太想看见苏云离，心里早已经已经把他八辈祖宗都要骂个遍，成年人闹得太开没意思，嗓子一痒，顾青压抑不住一串咳嗽，偏过头咳得惊天动地。
苏云离静静的等着顾青这阵仗过去，皱着眉质问：“你吃药了没？怎么还咳？”
“嗯。”顾青放下蜷缩在嘴边的拳头，偏头看向雨幕，一言不发，不想多聊的样子。
苏云离看着近在咫尺的脸，头发还是恣意乱翘，但是少了往日的嚣张不羁，下巴上是略微发青的胡茬，眼窝微微泛着黑，大病初愈的样子。
苏云离把手中的雨伞撑开，银珠四溅，蹦在黑色的伞面上又飞弹而开，“去哪儿？”把伞举在顾青头顶，雨伞刻意往顾青那边偏了偏。
雨滴哔哩吧啦打在伞面上，吵得顾青心烦，漠然把头扭到另一边开始数地上的鹅卵石，半晌不太愿意开口：“你走你的，管我做什么。”
“......”苏云离还是开口：“我送你。”
“哦，那可就真用不着了，我在这儿看雨景呢，这，烟雨蒙蒙，真好看。”
“你往后站站，雨都扫进来了......本来就病着......”苏云离抬手拉住顾青的臂弯,指尖轻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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