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竹的喉结上下滚动一番,面色如常,“要我怎么做?”
卫璇道:“去摸清蒋坤的底细。不止是他嗜酒好斗,更要查清他最近见了哪些人,彼此关系如何,有无嫌隙,以及他最近有什么烦心之事?他卡我们船,是单纯为钱,还是背后有锦华堂之外的缘故。记住,你的首要任务是听和看,非到万不得已,不要动手。”
卫竹道:“明白了。”
卫璇叮嘱道:“去吧,小心行事。酉时之前,无论有无收获,都到西市的‘清茗轩’茶楼来回话。”
卫竹一点不拖泥带水,直接跳了下去,汇入人群。
卫璇则带着云袖,乘马车来到了西市的清茗轩。
此茶楼素以清雅著称,时而有琴师奏乐或说书人讲些传奇,是不少文人雅士乃至富贵闲人爱来的去处。
主仆二人刚踏上二楼,一位面相看着十分憨厚朴实的茶博士便迎了上来,见卫璇气质不俗,便周到地将她们引至一处既安静视野又好的靠栏杆雅座,还利落地用肩上搭着的布巾重新擦拭了一遍桌面。
茶博士哈着腰,笑着道:“小姐看这儿可还满意?若是嫌楼下说书吵闹,小的也可以为您换个更僻静些的角落。”
卫璇对这位置很满意,微微颔首:“有劳,就这里吧。”
“好嘞,您稍坐,茶马上就来。”茶博士应声而去。
不多时便端着一壶上好的普洱茶并几样精致茶点回来。
“小姐,您点的普洱,请慢用。若还有什么需要,随时唤小的便是。”
卫璇对他这份细心周到颇有好感,示意云袖给了些赏钱。茶博士连声道谢,这才退下。
卫璇目光随意扫过楼下大堂中央的小台,今日请的先生说唱的是前朝旧事《梁宫恨》。
那说书先生声音抑扬顿挫,正好说到一段:
“话说那梁末帝昏聩,宠信北狄妖妃,视那异族所出之子如珠如宝,冷落中宫嫡脉,致使朝纲紊乱,人心背离,这才惹得天怒人怨,有了我大周太祖皇帝顺应天命,起兵伐无道……”
台下茶客们听得津津有味,不时低声议论几句前朝奢靡荒唐。
“及至城破之日,梁帝困守孤城,犹不自省!”
说书先生醒木一拍,语调转为激昂,“那周军元帅于阵前历数梁帝三大罪:勾结北狄、祸乱华夏、民不聊生!言道:‘王师至此,只为诛除首恶,还天下清明!你若尚存一丝人君之德、半分悔过之心,就当知如何向天下谢罪!’”
“诸位猜怎么着?”说书先生拖长了调子,吊足了胃口,“那梁帝为了活命,竟是半点父子情分不顾,自作聪明,以为杀了那北狄血脉的皇子,便能洗清自身罪孽、讨好新朝!他亲自下令,便将那年纪幼小的皇子,从高高的城楼上推了下去!便是当场血溅五步,香消玉殒呐!”
台下顿时一片哗然,夹杂着“虎毒尚不食子”、“果真昏聩残暴”、“竟想用亲子的命来换自己苟活”的唾骂声。
说书先生道:“这一推,可算是彻底寒了所有还念着旧主的臣民之心!连亲生骨肉都能舍弃以求活,如此凉薄无德的君王,谁还愿为他效死?不过数年,城门洞开,我大周王师兵不血刃,承天应人,入主京城!”
“至于那献子求荣的梁帝?”说书先生嗤笑一声,满是鄙夷,“不过是苟延残喘了数载,最终依旧难逃一杯鸩酒,了却残生。可见天道循环,报应不爽!”
“啪!”
醒木重响,这一段书告一段落。
茶客们纷纷鼓掌,议论纷纷,无不唾弃前朝皇帝的无道与昏聩,赞叹大周太祖的仁义与天命所归。
卫璇一直在楼上静静地听着。
这便是如今官方定调、民间流传最广的版本。一个父弑子、君失德,自绝于天下的故事。
一个完美彰显了新朝“正义”与“仁慈”,并将前朝钉死在“无耻”与“昏聩”耻辱柱上的故事。
或许只有当事人才知道,那不是一场简单的弑子求活,而是一场心照不宣的政治表演。
周军需要梁帝亲手摧毁自身法统的象征,以最小的代价接收城池,并树立“仁义”之名。
梁帝则需要用这个“污点”皇子的性命,换取自己和其他“纯正”血脉子女暂时的安全。
那个被推下城楼的孩子,从始至终,都只是一枚被父亲和敌人共同舍弃的棋子。
只是所有人都不知道,那个孩子所谓的“香消玉殒”,不过是在冷雨夜中,带着满身泥土伤痕挣扎着爬起来,一步步向未知的深渊……
说书还在继续,楼梯口传来一阵略显喧哗的脚步声。
几名华服公子说笑着走了上来。
为首的男子一身酒红色的锦袍,腰束玉带,衣摆处用赤金绣线缀出缠枝莲纹样,走动时金线随步履流转,晃得人眼晕。
他生得标致,面如冠玉,唇若涂丹,一双桃花眼漫不经心,光是看着,就像是金丝笼里一只被精心梳理过羽毛的芙蓉鸟。
云袖也瞧见了,凑近压低声音道:“小姐,那位好像是陈……”
“嘘。”卫璇淡淡打断,目光已恢复平静,重新落回楼下的鼓书台。
她可不想与这人再有任何牵扯。
陈邵乾一行人就在卫璇斜对面的雅间落了座,并未留意到她们主仆。
雅间的竹帘并未完全放下,他们的谈笑声隐隐传来。
只听陈绍乾带着几分烦躁与不耐道:“整日拘在府里,骨头都要生锈了!母亲近来还盯我盯得死紧,什么都要看着,真是晦气!”
他身旁一个穿着宝蓝色绸衫的同伴笑着劝慰:“陈兄何必烦心,伯母也是望子成龙嘛。以贵府的门第,将来自然有锦绣前程,何必在意一时拘束?”
另一人也接口道:“正是!听说今晚‘得意坊’有新到的几只北地鹞子,神骏非常,不少人都准备去赌一场眼力,陈兄可有兴趣去玩两把?”
陈绍乾闻言,眼睛亮了一下。
可随即又黯淡下去,没好气地摆摆手:“罢了罢了!最近还是消停点吧。尤其上回母亲去了一趟卫家回来,不知是怎么了,管我管得更严了,跟中了邪似的!多支十两银子都要盘问半天。”
那宝蓝绸衫的公子哥儿立刻挤眉弄眼地笑起来:“哟?卫家?莫非是未来嫂夫人管教甚严,这还没过门呢,就先立上规矩了?”
“诶对啊,听说那位卫三小姐可不是个寻常闺秀,陈兄,你将来不会成了亲之后,就被拴在裤腰带上,再也出不来了吧?那兄弟们以后找谁乐去?”
陈绍乾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立刻炸毛,猛地一拍桌子:“胡吣什么!她卫璇算什么?也配管小爷我?小爷我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天王老子也拦不住!不过是家里老头子瞎紧张罢了!再敢胡说,仔细你的皮!”
他嘴上说得硬气,但那色厉内荏的模样,却让他的同伴们笑得更加暧昧不清。
卫璇坐在不远处,将这些话一字不落地听在耳中。
云袖在一旁气得脸颊鼓鼓,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自家小姐的脸色,用气声愤愤道:“小姐,您听听!这陈公子说的都是什么混账话。”
卫璇她心中并无多少波澜,反而觉得有些可笑。
这便是她那要被迫嫁予的夫君。一个被宠坏了的、毫无担当与见识的纨绔子弟。
当初哪怕是与他成婚后,他依然是死性不改、贪图享乐,只在外游手好闲,好几次都是卫璇亲自当着他的那些好兄弟的面,拎着他的耳朵,把他提回了家。
可那又有什么用?
心都不在了,拎回来的只是一个空壳罢了。
这时,楼下的鼓书又告一段落,众人纷纷叫好,提议再来一段。
方才的那个茶博士端着新沏的茶水上楼,许是地面刚洒扫过有些湿滑,行至陈绍雅间外时,脚下一个趔趄,整托盘的茶壶杯盏竟脱手飞出,“哗啦”一声,大半都倾泻在了陈绍乾伸在过道的靴子和裤腿上。
“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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