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五章
殿中又落回一片阒寂。
席间无论是那七成附和裕王的,还是那三成慎重斟酌的,一时都没人接话。
裕王从不是个一拍屁股就行事的,他能把梅县主带到这儿来,必定是已有让她乖乖为自己办事的把握,可她陡然插这一句,又一下子撇出了裕王的节奏。
眼见着裕王跪在那起也不是,不起也不是,僵得像块石头。
这是裕王的失算,还是另一重谋算?
“陛下,”南绥使团席位间,百里靖忽在这一团胶结中起身道,“非是外臣贪功,只是太平观护驾大皇子一事,外臣终究是在道门清修地与大雍官员动的手。倘若大雍不能给出个公道说法,只怕这山迢路远,任由野间说辞传回我南绥,一旦扭曲是非,黑白颠倒,外臣无法为自己证明清白。还望大雍陛下尽快澄明此事原委,我南绥使团也好如期还朝。”
百里靖话一说完,一旁西凉使团席间,淳于昇立时举起手上那颗吮了半截的柿子,“我西凉使团也是这个意思。”
殿中这一潭水已是越搅越浑了。
“众卿家的意思,朕都听明白了。”尊位上的人龙颜一肃,不疾不徐地起身来。
一众席位上的人忙如雨后春笋般一片片立起来,跪在殿中的人也就势起了身,正颔首掂量着即将施下的是雷霆还是雨露,便听那尊位上传来云淡风轻的一声。
“无妨,时辰还早,朕去更衣,容后回来再议。”
再一抬头,就只见着一道被宫人拥簇着大步离席的背影了。
怔怔静了片刻,殿中嗡然漫开一片议论声。
千钟老实巴交地戳在殿中,巴巴看向一旁面色如铁的裕王,在一片嗡然之声中小声地问道:“王爷,我坐哪儿呀?”
萧明宣冷然朝她一瞥,“你骑在本王脑袋上行不行?”
“行,我听您的。”
“……”
裕王一双寒眸里正要喷出火来,就见刚刚随着御驾离开的一个小宫人匆匆折回来,直到千钟跟前,低声请道。
“请梅县主移步。”
萧廷俊原想追着御驾过去说几句话,还没动身,就被他母后一个眼神按回席位上。
坐是坐了下来,屁股上却像生了刺似的,一刻也不得安稳。
千钟随着宫人离开后,舞乐才一重起,又见一宫人引了何万川离席,不过半支舞后,晋国公也随着宫人离席了。
萧廷俊心不在焉地听着席间的人对裕王愈发肆无忌惮的奉承,也没听多么一会儿,万喜便亲自过来,把裕王也请去了。
千钟,何万川,晋国公,裕王。
这些人堆到一起,想也知道是去议刚才那阵子波澜了。
暮色四合,灯彩明灿,宫外街上应该已经热闹喧天,行人如织。
离宣大赦名单的时辰不远了。
萧廷俊今日进宫很早,但去拜见他母后时就被直接扣在了中宫,来宴上之前都没能与他父皇说上一句话,更遑论什么铺垫。
这事突然搅和着裕王府封郡主的事一起议上,会是个什么结果,他实在没底。
好在,这没着没落的揣摩也没煎熬他太久。
裕王离席没多会儿,又来了一个小宫人,把他也请去了。
萧廷俊随着宫人一路去到偏殿,进门就见适才先后离席的那些人果真都在里面依序坐着,千钟立在裕王座旁,一个个面色凝重。
看这阵势,他该猜得没错——这是争论不定,让他来表态的。
不管他如今在朝堂上的分量能占几斤几两,至少,在庄和初这案子里,他一句话总能掀起三分水花。
萧廷俊上前行了礼便道:“父皇,庄大人行刺一事虽是——”
“不急,”萧承泽扬扬手,截下他的话,“人到齐了再说。”
人到齐了再说?
还要来什么人?
萧廷俊怔愣,千钟也有点糊涂了。
她是最早一个到这儿的,便得了这句话,又眼睁睁看着自她后面进来的每一个人都得了这话,何寺卿,晋国公,裕王,还有她,都哑巴似地陪着皇上在这儿坐了这半晌。
这会儿连大皇子也来了,还要等谁?
这回倒是没待多久,萧廷俊才一头雾水地去一旁坐下,万喜便进来报,“陛下,人已带到了。”
先前都是一个一个来的,这回来的却不是一个。
李惟昭打头进来之后,后面紧跟着进来两名羽林卫,二人手上还押着一人。
千钟遥遥一眼落去,心口陡然闷闷一痛。
许是为着入宫面圣,那人比她一早去狱中见时看着还要干净整洁,宽大的大理寺囚服已一丝不苟地在他身上穿好,将那一身触目惊心的血污遮得严严实实。
手脚上的铁镣都已卸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副重枷。
那重枷少说也有三十斤,紧锁着那人一双手,坠在肩颈处,愈显得那身影瘦削单薄得如纸片一般。
伤重之人难以承负这重枷的分量,靠着羽林卫的扶持,仍是举步艰难。
羽林卫将人带上前,人屈膝一跪,他们便放了手,重枷坠着那单薄的身形一晃,木枷底部“咚”地落在地上,带着那一向挺直的腰背陡然弯折下来。
“罪臣……庄和初,拜见陛下。”
被一一唤来的一众人显然都未料想到会在这里见到这人,一片鸦雀无声的惊异间,萧承泽皱皱眉头,“卸枷。”
羽林卫略一迟疑。
给这人上重枷,非是他们私心里有什么恩怨,只是以他们所见这人的伤情,能有一□□气已是不易了,竟还能使铁镣制人,实在不是等闲人物。
也不知御驾是否清楚这人的斤两。
羽林卫正想禀一声,又听御座上的人淡声道:“有裕王在此护驾,无妨。”
羽林卫心领神会,应声上前,沉重的枷板一卸,那原被枷板撑着身的人忽失了倚靠,朝前栽倒下去,李惟昭在一旁及时伸手扶了一把,将人扶着跪稳了身,才退去何万川那旁。
万喜引了羽林卫一同退出去,殿中一众目光都没了遮挡,尽数落在庄和初身上。
只这么一会儿工夫,那片白如霜雪的颈上已磨出了道道深重的血痕。
好像这颗头颅已然自这处斩断,只是暂搁在这颈上一般。
人终于到齐了。
萧承泽缓声道:“庄和初,你在大理寺狱挟持李少卿,要见大皇子,朕遂了你的愿,大皇子就在这,你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吧。”
众人错愕之间,都在这轻描淡写的口吻里蓦地醒过神来。
他们不是因为裕王和千钟适才那通折腾才被聚来这里。
该是早些时候庄和初挟持李惟昭的消息送进御前,萧承泽就着羽林卫悄悄把人带进了宫来,适才在殿上,原就是在等裕王到了一同处置这件事,却不想裕王一开口就挑出个天大的事端,萧承泽便不动声色顺水行舟了。
现下宴席上该都以为他们是在紧急商议裕王府封郡主的事,正能在不惊动使团的情况下把庄和初这案子先议出个结果。
千钟心头揪着,面上一片与旁人并无二致的诧异,心底里却欢喜得快要跳起来了。
来这里受审的机会,是庄和初自个儿搏来的。
那便是说,他已改了主意,不打算一味等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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