霁初是在凌晨的时候被推开窗的声音吵醒的,她的睡眠一向很浅,再加上最近几日都在忙活前去五条家参加神子五条悟生日宴的各项事务,她一整天都在连轴转,更是累得睡眠质量愈发差劲。
不用睁开眼睛她也知道来人是谁,会在这个时间点推开她的窗户的,也就只有禅院甚尔了,他的身姿挺拔,哪怕是在隆冬也只是穿着一件单薄的外套,外套之下是一件黑色内衬,略长的黑发有几缕耷拉在脖颈处,他进入屋内后立马关上窗户不让外头的寒风吹入。
屋内开着暖气,霁初从床上坐起来,这几年来她已经能够习惯禅院甚尔时不时的不请自来,她打开床头灯,亮度很低因此不是太刺眼,“又去接委托了?”
早霁初成年的时候就麻利地去银行开了个账户,然后把两人的一部分积蓄都存入银行,当然她是不会把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的,她早有打算地把全部的财产划分为几个部分,分别存入不同的银行。
现在银行卡里的存款余额已经达到一个非常可观的数字,每当霁初心情郁闷的时候都会看看存款余额,心情也会变好不少。
“嗯,这个给你。”他嗅到自己外套上沾染的血腥味,蹙眉把外套脱下,黑色内衬是有些修身的,床头灯朦胧的灯光描绘出少年背脊以及肩颈漂亮的肌肉线条,他把外套丢在一边,手里多出一个小盒子,不难猜测里面可能又是什么首饰,当然也有可能是什么稀奇古怪的咒具。
想着,她打开那个木盒子,里面却是一把钥匙,材质是黄铜的,样式很普通,甚至边边角角还有一点绿色的铜锈,她拿起钥匙,表情不解,“这是什么房间的钥匙吗?”
禅院甚尔看着霁初,因为从睡梦中醒来,她的脸上还带着点刚刚醒来的懵懂,黑色长发有几缕调皮地翘起来,她打量黄铜钥匙的神情非常认真,忽然地,她笑了下,带着几分孩子气地问:“该不会是打开宝藏的钥匙吧?”
唇角不自觉地跟着上扬,禅院甚尔的声音里也沾染上笑意,他说:“那是孔时雨提议的,把一些不方便放在银行的东西先寄存在特殊的保险库内,等到要走的时候你再拿着钥匙去取。”
噢、她懂了,这就有点类似于那种电影里Mafia经常会把赃物放在特定的保险库内,差不多就是这个道理。
“不应该由你来保存吗?”她问道,总觉得禅院甚尔未免也太信任她了,几乎把所有值钱东西都交到她手里,这可不是件好事,她真的有点担心他哪天会被人骗,“没必要给我。”
禅院甚尔走到床边,坐在床边的地板上,手肘撑着床边,“这些都是你的。”
作为见习神明其实人类的财富对霁初来说也没有太大的意义,她反而有种自己在压榨任务对象的错觉,但是就算退回去他也会锲而不舍地送过来。
她斟酌下用词,“其实现在我们手头的钱已经足够了,你以后就没必要再去接委托了。”
本来想要习惯性地摸一摸他的头发,但是伸出手才发现他已经是少年,大概率会排斥这种行为,于是手僵在半空中,正打算收回,却被中途截住,少年的手掌宽大,能够轻而易举地握住她的整个手甚至包括手腕。
“诶。”因为惊讶,而下意识地发出一个短促的、没有任何意义的单音节。
“为什么要收回手?”他问。
“呃……因为觉得甚尔你长大以后可能不喜欢被别人摸头发?”这也是人之常情,尤其是青春期的少年常常都伴随着很强的自尊心,她这是出于尊重他自尊心的考虑才想要收回手的。
可禅院甚尔显然不是这么想的,他的手指摩挲她手背的皮肤。
原来感情也是可以实质化的,否则为什么会因为喜欢多得快要溢出来导致一见到她就会心脏酸胀呢?
少年露出无声的笑容,六年时光过去,他的五官也彻底长开,那一双森绿色的眼瞳锐利而漂亮,此刻正牢牢锁定她,他低下头,把脸颊贴上她的手掌,说的话意味不明,“你可以对我一切你想做的。”
倘若是以男人的身份说出这种话,那么无疑是充满暧昧的,但很可惜,在霁初看来他依旧还是个孩子,顶多算是少年,因此霁初也完美错过这句话的真实意思,转而打了个哈切,“那晚安?你还是快点去睡觉吧。”
少年缓慢地眨了下眼睛,但霁初已经哈切连天,不然如果她低头去看的话就能发现少年脸上竟然流露出几分错愕,就像是猫都已经把尾巴都缠上人类的胳膊结果对方无动于衷。
真是迟钝的笨蛋,他没有马上松开手,而像是为了提醒她什么似的在她的手腕内侧落下一吻,但睡意来袭的霁初只是觉得手腕内侧稍微有点痒,她的眼皮子已经开始打架了,等禅院甚尔松开,她才顺利抽回手。
也不好再打扰她的睡眠时间,禅院甚尔只好拿上外套离开这里,恰好在这时候收到孔时雨的短信。
[孔时雨:告白进行得怎么样了?]
禅院甚尔对着这条简讯翻了个白眼,都是这家伙出的主意,先是从他口中探知到关于霁初的消息,后来又充作好人来自以为是地指点他的恋情,现在又是一副看好戏的语气,他把手机盖上。
简单来说,这次的告白计划真是烂透了,估计霁初也会觉得莫名其妙,禅院甚尔回到自己的小房间后脑海里还在重现刚才的画面,他对于她而言无疑是特殊的,她对他的偏爱有目共睹。
但这些还远远不够,只是以弟弟的身份待在她的身边,似乎已经无法满足他,人类总归是贪婪的,总是在得到偏爱后又希望得到更多的关注,幼年时期亲情的缺失导致他在灵魂的某处开了一个口子,而那个窟窿需要很多很多的爱才能填满。
真是个贪得无厌的混蛋,他暗骂自己一句。
*
昨天晚上禅院甚尔的造访像是一场梦,要不是床头多出的那个木盒子她真的会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她醒得很早,因为今天就是五条家神子的生日宴。禅院家也在被邀请的名单上,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不仅仅是一次简单的生日宴,而是各方势力的相互试探,毕竟神子降临甚至打破了咒术界长久以来的平衡,导致新出现的咒灵也更加危险。
因此这场生日宴从一开始就目的不单纯,就连禅院直哉都嗅到其中的不寻常,十二岁的禅院嫡子早就在六岁的时候觉醒术式,虽说不是禅院家心心念念的十种影法术,但好歹也继承了父亲禅院直毘人的术式,投影咒法。
自那以后禅院直哉都在琢磨这觉醒的术式,霁初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整装待发,身上穿着传统服饰,领口和袖口都用金线绣着繁复暗纹,男孩的脸上满是傲气,在瞧见霁初的身影时他才露出个笑容来,跑到她的身边,速度很快,她猜测他是用上了术式。
他得意洋洋地问:“你不问问我是怎么过来的吗?”
“那直哉是怎么这么快来到我这边的?”霁初配合地问道,禅院直哉轻哼一声,脸颊两侧带着点兴奋的红晕,“我用上了刚刚研究的术式,阿初都看不清我的动作吧?”
的确是看不清,但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她没有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禅院直哉身上,她点点头,顺着他的话头夸奖:“看不清呢,看来直哉以后会成为很厉害的咒术师啊。”
禅院直哉想到今天生日宴的主角,那个被五条家当做神子的五条悟,作为年纪相仿,同为御三家后代的孩子,即便他们本意不是相互比较的,但大人们还是会有意无意地把两者摆在一块对比,大人们的想法也会潜移默化地影响孩子。
比如现在禅院直哉就下意识地把自己和五条悟相比较,不光如此,他还要把问题抛给霁初,“那个神子真的有那么厉害么?他们说‘六眼’千年难得一遇,所以他也是万里挑一的天才。”
作为见习神明,霁初也见过被天界格外偏爱的凡人,这些人大多天资聪颖,有的更是被这个世界选中的孩子,听周围人对五条悟的描述,霁初大致能猜到五条悟大概就是类似于这个世界的气运之子。
就像神明和凡人之间存在无法逾越的鸿沟,神子与普通人之间的差别也是天壤之别,尽管禅院直哉在禅院家被众星捧月,他也的确有些天赋,可是和真正的天才比起来,他还是会在天才的映衬下变得暗淡无比。
霁初觉得还是先给禅院直哉打个预防针比较好,她牵起他的手:“一味的比较是没有意义的,直哉就当做是去认识新朋友的吧。”
禅院直哉已经有自己的想法,他显然不赞同霁初的话语,隐隐皱起眉头,霁初说的和周围人给他灌输的都不一样,禅院家的其他人,无论是侍从也好,还是父亲禅院直毘人也好,都是希望他能与五条悟分庭抗礼,否则五条家就会一家独大,禅院家也会一点点地没落下去。
年幼的孩子尚且不知道自己已经在承担大人们的勾心斗角带来的后果。
交朋友在御三家的孩子里是不存在的,大家族之所以能延续到现在不光是依靠积累下来的人脉,更是依靠严格的等级制度维护统治秩序,这就导致家族内部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没有平等这一说,只有掌控与被掌控的不正常关系。
在这种环境的耳濡目染之下禅院直哉自然是无法主动建立一段健全的、平等的关系,他在去五条家的路上双手还在默默地比划,那是他发动术式时的手势,霁初陪同他坐在车后座,车内暖空调打得很足,她的脸颊还有耳尖都熏得发红。
在驶入五条家所在的区域后街道两边的行人减少,偶尔能从树林的缝隙间窥见五条家的一角,五条家的建筑形制和禅院家差不多,都是非常符合人们刻板印象中的传统大家族,唯一的区别大概就是两个家族的家徽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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