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居于皇城之下，为父左右各路耳目，不便多置一词。”临安侯置于石桌上的手紧握成拳，“怀钰，为父在你心中，何时竟成了那背信弃义，不知忠君的狂悖之臣？”
怀钰朱唇微张，诚然，她心中的父亲，一直是持重守节，忠君不二之人，怀钰问道：“为何父亲叛……”
“为父从未故意叛离宋安！”临安侯眸光直直看向怀钰，情绪激动地打断她的话，“是今上，护你性命，宋安与太后欲以你为棋，你素来明达识人，怎的偏偏每每困于情谊之中，屡遭欺骗？”
一滴珠泪从怀钰眸中滑落，“即便有各路耳目，父亲昔日若当真想言明一切，他们？宋辑宁？也未必能阻拦你罢？您此刻与我说这些，教我如何相信？”实则太后对她之态，宋辑宁之心，乃至宋安、宋靖窈……怀钰心底隐隐约约确实曾掠过不佳的预感，然数十余载的倾心相待，她是看得真切的。
忆及应允众臣扶立宋辑宁那日，亲口答应此生断不将沉痛之事加诛怀钰身上，临安侯默然良久，思索后才道：“为父可曾诓骗过你？”
怀钰没有丝毫犹豫的答道：“昔日自是没有。”
临安侯长叹一声，“怀钰可曾记得，高祖赐下婚约那回……”
六年前，边城临安侯府。
时值与戎翟战乱平后，边城凋敝，百废待举，怀钰距及笄尚有三月，然临安侯仅此一女，早早便开备及笄礼。
战乱平息那日，宋安辞谢临安侯之邀，随将士们班师回朝，唯宋辑宁应临安侯之邀暂留侯府将养一段时日。
高祖乃仁厚之君，下诏命众将士班师回朝时，亦允伤病者可暂留边城将养，三月内归返平阳即可。
怀钰彼时正于侯府里指点侍女们贴花笺于四处窗棂，令府生移栽她喜爱的花木入府。
“置此处……”
“你移那处去。”
宋辑宁的伤，因着府医的调治，已愈大半，边城的府医常年医治创症，手段较之宫中太医亦不遑多让。
至府医与宋辑宁言起身不至创口迸裂，宋辑宁便即刻去寻了怀钰，“怀钰！”彼时，他尚无颜面直呼怀钰的小字。
宋辑宁原以为可与宋安平较，以求怀钰之心。
怀钰方回身朝他莞尔一笑，未及启唇回应，黄门郎已携一行人径直入府，“陛下恩赐——”尖细的嗓音传入院内众人耳中。
怀钰急忙从台阶上走下，与众人一同伏地恭接恩赏，原以为不过是些寻常的宝物，她献计那回，得赐的便是金玉之属，临安侯府不缺俗物，怀钰容色澹然，未起波澜，没有显露欢喜。
“惟尔临安侯纪氏长女，族茂冠冕，庆成礼训，贞顺自然，言容有则，作合春宫，实协三善；曰嫔守器，式昌万叶。备兹令典，仰惟国章，是用命尔为太子妃。往钦哉！其光膺徽命，可不慎欤。”
怀钰霎时抬首，睁大双眸看向黄门郎，眸色惊愕，一时竟忘却接旨。
实则见来人乃黄门郎时，宋辑宁心头便有不详预感涌上，黄门郎，可是父皇身侧的近侍宦官。
黄门郎只当怀钰是高兴的过了头，默然静候。
须臾，怀钰抬手过额接下，“臣女，领旨……”几乎颤不成声。
唯与宋安，方得些许悸动的感觉，恍若心绪初开，怀钰彼时自忖，自己当是心仪宋安的罢，应是心仪的，况且姑母曾言她来日当与储君月书赤绳系定，父亲膝下无子，女儿合该嗣续承祧宗祠，来日必居尊荣之位，以撑持门楣。
族中长辈们也因而欣然，怀钰觉着理当如是。
起身后，怀钰吩咐连书厚赏黄门郎及随行之人，朝黄门郎微微笑道：“公公慢行。”
待一行人离去，怀钰心内怦然愈急，急急拽住身侧清莲的小臂，切声道：“爹爹呢？爹爹去哪儿了？”
清莲答道：“侯爷尚在营中，晚些当归。”
怀钰着急去寻临安侯，已将身后面色晦暗不明的宋辑宁抛诸脑后，那道旨意，似冰刺灌顶，浇熄满腔热血，唯余颓然。
临安侯览毕圣旨，低叹一声，“到底是等到这日。”
此言入怀钰耳中，不知怎地转了意味，怀钰以为是父亲心心盼盼之事终于等到。
人人皆言怀钰命好，得配良缘，来日贵为太子妃，许是长时浸没于这些声音之中，怀钰渐渐也如此认为。
数日之后，中宫派来接怀钰归返平阳的人抵达边城，归返是为择定成婚之日，宋辑宁借机与之同回。
宋辑宁策马行于马车旁，问她：“怀钰，心悦皇兄么？”
怀钰侧身透过车窗看向他，眉目与唇角皆是弯弯，欢喜之色盈然满面，宋辑宁遂不再问她。
回忆良久，怀钰轻声道：“记得。”
“怀钰那回，当真是由心欢喜么？”临安侯意味深长地问道。
怀钰淡淡答道：“欢喜。”年少时的慕悦，或许掺杂了些旁的，总归是纯粹的，焉会有假意。
临安侯以拳抵额，缓缓道明：“宋安行风奢靡，重簪缨轻黎庶，较不得高祖威望，各地因而，已有人起反心，今上昔于军中威望之所以高过宋安，便是因宋安身临战阵而端坐幕中作君子态，宋安待你之厚，为父无从言说，然当时若你当真嫁与宋安，可知那些寒心的，平民出身的旧将会何以相待？扳倒宋安时必祸及你身。”
怀钰泫然欲泣，“所以父亲当日，命连书托言您身体违和，是为让我归返边城？”彼时临安侯位高权重，不宜传出身体有恙的消息，怀钰寻得由头是耽溺自在，宋安一向尊重她的意愿，没有过多阻拦。
临安侯仔细剖白：“上回为父便与你说过，朝臣除宋安，皆因他不仁，今上为护纪氏百人性命，为撇清你与宋安的牵连，付诸良多，以至而今朝堂事每受朝臣掣肘，权不集于一身，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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