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Chapter 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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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尧房间的僵持还在继续。

“大哥你有没有搞错，我不是在群里发了，是墨水是墨水！庄柠就是打翻了文具而已！你不信就自己去确认啊，别耽误我打游戏！”

被廖沐三番五次追问庄柠的情况，廖尧彻底不耐烦了，他推搡着廖沐，想将他从自己房里赶出去。

同样是一米八多的身高，同样身材结实，但是廖尧无论使了多大的力，依旧推不动廖沐。

僵持持续了十多秒中，廖沐当先收势，转身来到廖尧的衣柜前，轻车熟路地抱出一床棉被。

新年的第一天，廖沐决定跟廖尧同屋而眠。

“你干什么？”廖尧警铃大作。

廖沐没多说什么，而是用行动解答他的疑惑。他走到双人沙发前，将棉被铺展开，平静地躺了进去。

看着他的双腿被沙发扶臂架起，有大半悬空在外，廖尧气笑了：“你疯了吧，就算想在我家过夜也该去客房睡，缩我这里干什么？”

廖沐合上眼帘，平静地说：“小声点，早点睡。”

被廖沐扫了兴，廖尧瞬间觉得游戏都不香了，他只能被迫睡觉。一夜都睡得不踏实，半梦半醒间他隐隐约约听到沙发方向传来些许动静。

第二天睁眼已经是上午十点多，廖尧歪头瞥向沙发，发现上面只放着一床叠得十分整齐的棉被，而廖沐则不见踪影。

走了也好，这人最近脾气越发难琢磨了，他可不想把大好的假日时光浪费在他身上。

又赖了会儿床，廖尧懒洋洋地打开房门，听见家人们说话的声音从餐体方向传来，便麻溜地洗漱下楼。

廖尧动静大，庄琼第一时间就发现了他。不过她也只是看了他一眼，便又垂着眼帘机械地削苹果，心不在焉地随口问道：“小尧啊，昨晚小沐在你房间里过夜的吗？”

“是啊，也不知道他发什么疯，赶都赶不走。”廖尧没好气地抱怨。

庄琼手中的动作停顿一瞬，状似不经意地瞥了眼蔫头蔫脑的庄柠，随即对廖尧说：“你们兄弟姊妹要团结友爱互相包容，不要动不动就嫌弃这个嫌弃那个，不管你们是不是亲……兄弟，你们都是最亲的亲人！”

“是是是，我知道我知道，”廖尧举双手投向，他可不想在新年第一天就听她唠叨，“吃完饭我去同学家写作业，下午别做我的饭，我晚上回来。”

庄琼若有所思地念叨：“去同学家啊。”

未免她追问，廖尧一五一十地交代：“对，就是那个王哲淮，上次开家长会给你们倒水那个，他约我去他家里写作业。”

“去同学家好啊，”庄琼把削好的苹果塞到庄柠手中，问她，“柠柠作业多吗，要去同学家里写作业吗？”

庄柠摇头。

“要不你跟小尧一起去他同学家写作业吧。”庄琼提议。

“啊？去他同学家？”

“嗯？跟我写作业？”

兄妹两人几乎同时诧异地提出疑问，庄琼拍板：“就这么定了，小尧你快点吃，半小时后就带柠柠出发吧，我们下午正好有事，不能照看你们。”

“我不用照看，我可以自己在家学习。”庄柠连忙拒绝，一想到跟廖尧面对面呆一整天，她就头大。

“柠柠听话，下半年你就升高二了，是时候提前感受感受高三的学习氛围了。”

罕见的，庄琼拒绝了庄柠的提议。

说着，她给庄柠塞了两百块钱现金，叮嘱道：“外面冷，你穿厚点，来回打车，别挤公交。”

廖尧眼巴巴地盯着庄柠手里红彤彤的钞票看了好几秒，半天没等到庄琼给他塞钱，便扭头对她伸出手来：“我的呢妈妈？”

庄琼拍了下他的掌心，没好气地说：“跟着你妹妹走，难不成你还想打两辆车。”

廖尧忿忿地吃完早午饭，不爽地催促庄柠收拾书包。

虽然不情愿，但是庄柠向来听话惯了，很快便收拾好书包跟着廖尧出门。

站在阳台上，亲眼看着兄妹两人走出小区大门，庄琼拨通了廖飞远的电话。

“接到人了？”“你带他们来家里吧，柠柠跟她哥哥去同学家写作业了。”

-

走出小区，廖尧打开手机，在打车软件里输入大王家的地址。刚输入一半，手机不期然被庄柠夺走。

廖尧伸手去抢，没曾想庄柠早有防备，一下子竟没抢回手机。

“你干什么？”

庄柠冲公交车站方向撇了下下巴：“坐公交。”

“老妈不是给你打车钱了，干嘛还要坐公交。”廖尧不乐意。要知道去大王家得转两趟公交车，需要将近一个小时，而打车则只需要花费半小时的时间。

庄柠抽了一张红彤彤的纸币递给廖尧：“一人一半，你如果愿意，可以先用你那一部分打车。”

廖尧眼珠子一转，立刻将钱揣进口袋，一本正经地说：“老妈从小教导我们要勤俭节约，既然有公交车，何必要浪费钱打车呢，我们去等公交吧。”

车上正好有空位，廖尧坐下后心情颇为美妙。新的一年从白得一百块钱，并且上车有座位开始，说明他新年的财气和运气都不错。

打开微信，廖尧在高三一班篮球群里发了一张自拍照。

【宇宙最帅廖大尧：@大王爱卿准备接驾了。】

【大王：……】

【宇宙最帅廖大尧：忘了说，今天我妹妹也来，把你狗窝收拾利索些@大王】

【大王：！！！】

【大王：遵命！！！】

-

金里小区，一夜未归的廖沐一早回家，却没有见到穆蔚。

他打开微信对话框，昨晚他发给穆蔚，告知她留宿在廖尧家里的直到今天早上六点半她才回复。

对于这样的情况，廖沐早已见怪不怪，穆蔚和廖飞广做了这么多年生意，假日和作息从来都是跟着生意走，便是农历新年忙得脚不点地也是常有的事。

廖沐简单地洗漱之后便来到书房，开始做功课。

一直到中午十一点，强烈的饥饿感袭来，他才停笔连接WiFi叫外卖。

微信接连弹出最新消息，廖沐随手打开，看完篮球群里的最新消息，便将手机倒扣在桌面上，径直走出书房。

他忽然不饿了。

回卧室换了身运动服，他决定出门健身。

-

换乘第二趟公交车，庄柠忽然发现有试卷忘记带，苦着脸对廖尧说：“我得回家取卷子。”

廖尧皱了皱眉：“不至于吧，忘带的明天写呗。”外面风大雪大，他可不想冒着风雪陪庄柠回家。

“不行，”庄柠将他们班级元旦演出群的聊天记录递给廖尧看，“明天后天我们要排练，我得赶在明天之前把作业写完。”

廖尧无所谓地说：“不就是个元旦晚会么，你们至于么。”

庄柠正色道：“至于啊，大家齐心协力准备演出，我不想掉链子。这样吧，你先去王学长家，我回家拿了卷子就来找你。”

一听不用自己陪同，廖尧便没了意见：“行吧。我发你地址，你拿了自己过来。”

坐上回程的公交，因为路途漫长，加上昨天没睡好，庄柠没过多一会儿便睡着了。她是被公交司机叫醒的，不知不觉间她竟然坐过站，直接坐到了终点站。

重新坐上返程的车，庄柠不得不打起精神。回到小区已经是下午两点了，庄柠难免有些着急。她气喘吁吁地跑回家，正准备开门，发现家门虚掩着，不禁愣住。

奇怪，妈妈早上不是说下午有事要出门吗，家门怎么会开着？

曾经看过的侦探动漫快速在她脑海中闪过，无数相似的情节在她脑海中展开，铺成或血腥或诡谲的案件。

她不禁屏住呼吸，编辑好求救短信，攥紧手机，放轻脚步缓缓向门边靠近。

“庄琼女士，我已经说过很多遍了，我们此行的目的是进行家访，只是为了确定庄柠是否正常融入你们的家庭生活。对于此，我们需要亲自向庄柠确认，请你联系庄柠尽快回来。”

一个严肃的女声从房间里传出来，庄柠听得满脑门的问号。那句话拆成单字或者词组，她都听得明白意思。但是连成句子，她却听不明白其中的含义。

不知怎的，她的后背忽然冒气一层寒气。

将呼吸敛得更轻，庄柠又往门边凑了凑。

“都多少年了，你们了解过柠柠么，她都长到这么大了，你们才想起来有她这么个人，未免‘负责’过头了吧。”

庄琼的声音很激动，语气很尖锐，是庄柠不曾听过的。

停顿片刻，她又说：“我已经带你们看过柠柠的卧室，也给你们看过柠柠历年的成绩单和照片，你们有什么理由怀疑柠柠过得不好？难道福利院的其他孩子，有谁比她过得更好么？”

“小琼！”廖飞远打断她的话，解释，“我妻子没有贬低其他孩子的意思，她只是对贵单位的做法表示疑虑，自从我们将柠柠从福利院中接出……”

“福利院”三个字如原子弹一般在庄柠脑海中炸开，将她过去十五年的认知炸得稀碎。

她凑在门边努力倾听，却只听到“嗡嗡”的声响从门缝中传出来，只能依稀辨认出房间里有廖飞远、庄琼，甚至还有穆蔚，至于对话内容却根本听不清。所有字句从耳蜗灌入大脑，都浓缩成了“福利院”三个字。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进电梯，又怎么走出小区。她漫无目的的在街上游荡，脑海里回荡的都是“福利院”三个字。

其中所蕴含的意思不言而喻，她不愿意想，更不敢想。她现在已经无处可去，无家可归。

雪越下越大，是她有记忆以来宁湖市下的最大的一场雪。

洁白的雪片飘落在她的脸颊上，很快就融化成晶莹剔透的水珠。冰冰凉凉的感觉浸入她身体，连带着连她的心也一道凉了。

越来越多的雪片飘落在她裸露的肌肤上，雪片越化越慢，她渐渐感觉不到那些刺骨的冰冷。

她好像有点安心了。

过了一会儿，衣兜里的手机响起。庄柠受惊似的，倏地打了颤，在一连串的提示音消失后，才迟缓地掏出手机。

是廖尧发来的微信消息——

【宇宙最帅廖大尧：你走到哪了，怎么取个试卷要取这么久「无语.jpg」】

【宇宙最帅廖大尧：大王问你晚饭想吃什么，他要亲自下厨「害怕.jpg」】

【宇宙最帅廖大尧：你到底找不找得到大王家啊，找不到就吱声，大王说他去接你】

【宇宙最帅廖大尧：当然，你要是求我，我勉为其难可以冒雪接你】

看着聊天页面左侧那一串臭屁的自拍头像，庄柠忽然觉得眼睛有些酸涩。她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强行将泪意憋回去，却控制不住双手的颤抖。

一句简单的话，她足足打了十多分钟。

【柠檬树：回来路上忽然想到卷子落在孟欢欢那里了，我现在在去她家的路上，等会儿就在她家写作业，不找你们了。】

此刻她徘徊在老城区与孟欢欢家所在的方向南辕北辙，她撒谎了。

庄柠苦涩地扯了扯唇角，将手机塞进书包里。

距离晚上回家还有三个小时，她得找个地方写作业。她记得偷听到的第一句话里，庄琼提到了她的成绩。

所以爸爸妈妈应该很在意她的成绩吧……只要她的成绩足够优秀，他们是不是就不会嫌弃她，那么她是不是就可以不用离开这个原本并不属于她的家。

打定主意，庄柠四下张望，寻找可以写作业的地方。

忽然，她远远看到迎面走来一道熟悉的身影，顿时慌了神，连忙闪身躲进路边的小巷子里。

巷子又窄又长，在两侧高墙的映衬下，显得越发逼仄。积雪铺满窄巷，一眼望不到尽头。

过去庄柠最怕走这样的路，她有幽闭恐惧症，每每来到相对密闭的环境，心脏便会不舒服。

但是眼下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她不想在这种情况下遇到廖沐，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

她心乱如麻，脚步越来越快，心脏也在不知不觉中越跳越快。走了一会儿，她看到前方有个拐弯，判断只要躲进拐角，就不会被廖沐发现。

庄柠的心神总算松懈了些，脚步也放缓下来。

然而，这一松懈便让她察觉到些不同寻常的动静。

“咯吱——咯吱——”

很轻的脚步声隐隐约约从身后传来，与她踩在薄薄的积雪上所发出的声音极其相似。

她顿时慌了神，不敢回头去看，只能加快脚步。

通常情况下，人越是慌乱便越容易出错。因为提防着背后，便没留心脚下，她不知踩到了什么，脚下猛地一滑，径直往前跌去。

“啪叽”一声，她跌倒在地，听到身后的脚步声随着她的跌倒明显加快，她不敢再耽误，忍痛爬起来，一跛一跛地朝巷子深处跑去。

“柠柠！”

廖沐的声音在庄柠身后炸开，震得她耳畔嗡嗡作响，震得她心乱如麻。她再也没办法思考，只能遵循本能用尽全力奔跑。

紧紧追随着她的廖沐立刻发现不对劲，也加快了脚步，追着她大声喊她：“庄柠！停下！”

依稀有几分熟悉的声音传入庄柠的耳中，将她从混乱的思绪中拔出来些，她正欲分辨，不想一双大手已经搭在她的肩上，将她牢牢控制。

心跳猛然停顿一瞬，刺骨的寒凉直冲胸腔，庄柠感觉到自己周身血液都冷却了。

“是我，柠柠。”

廖沐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声音不大，却很急切。庄柠迟钝地回头，望向身后之人。

风雪之中，他只穿了身单薄的运动衫，立在两堵高墙之间，只是微微弯腰，便将她与风雪尽数隔绝。

“哥哥。”庄柠嗫嚅道。

庄柠小心地偷瞄他，见他那双乌沉沉的眸子仍旧瞬也不瞬地定格在她脸上，感觉到十分不安。

她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和他拉开些距离。

她在心中提醒自己，他并不是她的哥哥，她不该期望从他身上得到些什么，哪怕只是一星半点的安慰，于她而言也是不自量力的奢望。

廖沐的眉头越隆越高，他的视线从她的脸颊一直落到了她的脚尖，搭在她肩头的手指微微蜷缩一下，便从她的肩头撤开了。

“跑什么？”

廖沐的嗓音有些淡，和惯常说话时平淡的语气不同。那是一种隐藏在平淡语气中淡而无形的疏离感，即便只流露出了一丝，却被庄柠敏锐地察觉到。

她忽然想起穆蔚也在家里，穆蔚知道她的一切，所以廖沐应当也知道福利院的事情，知道她来的地方，知道她并不是他的妹妹吧？

所以……这段时间的疏离都是因为他知道。

他对她的厌弃，都是因为她并不是他的妹妹。他们本就是……两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庄柠的心忽然狠狠地抽痛一下，她本能地捂住心脏，弯下腰去。

“柠柠你怎么了？”廖沐脸色霎时一白，脱口问她。

他的动作比他的声音还快，话未落地，他已经揽住庄柠的肩膀，将她带到自己怀中。

没有靠近之前他未曾想到，她竟然如玉石一般全身冰凉。便是那触碰到他胸膛的脸颊，也没有一丝一毫的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