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枝和愣了愣,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说翻脸就翻脸。可能年纪大了吧。
有求于人,他姿态比之前稍好,躬身点了下头,也就这么不拖泥带水地出去了。
没过多久,周阎浮结束了一切,身上披了件黑色浴袍。他没再提刚刚的话,只说:“时间差不多了。”
客厅里,挟琴而来的人正在奥利弗黑洞洞的枪口下耐心等候。一分钟后,他和裴枝和将同时被对方震惊。
不错,看到身着浴袍明显刚沐浴过的男人,和衬衫软烂的裴枝和同时从浴室方向现身,卢锡安内心惊涛骇浪。而白发苍苍的他、无情的枪口与华贵的斯特拉迪瓦里,则构成了一副让裴枝和想破脑袋想不通的画面。
至于奥利弗……
“……”
卢锡安渐渐地将裴枝和与杀手口中的描述重合起来。杀手说,现场有一年轻人颇受周阎浮看重,不惜以自己身体为他挡子弹。此人年轻、纤细、漂亮,黑发白肤,东方面孔,窄脸尖颏,挑尾丹凤眼。如果是寻常人,自然不可能在高节奏的暗杀行动中捕捉这么多信息,但卢锡安的人个个训练有素。不过话说回来,这段话里有关“漂亮”的描述也实在太多了,以至于卢锡安甚至确认了一遍这人该不会是女扮男装。
卢锡安从未曾将这个年轻人和裴枝和联系上。但一旦重叠,卢锡安发现所有一切都说得通了。这把琴是这个小提琴家的!那么周阎浮和他……?可从未听说周阎浮有这方面癖好啊!
至于在裴枝和的视角,则完全是另一个故事。
拍卖会上拍走琴的明明是二十三号,和这个老人家有什么关系?难道,他看出来周阎浮对琴兴趣浓厚,于是为了讨好这位埃莉诺夫人的情人,便咬牙花了些手段或代价,从二十三号那里拿了来,特意来献宝?
一想通了一点,余下的便都想通了。难怪周阎浮笃定今晚会有人送琴上门,因为他知道多的是人想拍夫人马屁!
再联想到刚刚自己的诚恳驯顺,裴枝和简直气笑了。他怎么会以为一个贵妇的情人会有有什么了不得的手段!
就在这两人或推测或乱猜时,周阎浮和奥利弗已经完成了信息交换:卢锡安是单独来的,已被搜过身,琴也已被开箱检查过,一切无误。
瞬息之间,奥利弗从警戒切换为了待命,将枪别回腰后。
“晚上好,路易。”卢锡安将目光安分守己地收好。
周阎浮提起醒酒瓶,给自己倒了杯红酒:“真是稀客啊,卢锡安叔叔。”
卢锡安花白的头发抖了一下,脸上苦笑。
“这么晚过来,有什么事?”
按兵不动是高等猎人的姿态,但也着实让人恨得牙痒。
卢锡安将琴盒托于双手,毕恭毕敬地用法语译了个典:“我来完璧归赵。”
法国上流社会从封建王朝起就对中国文化痴迷非常,以至于甚至诞生出一个所谓“法式中国风”的审美派别。虽然这股东方热在现当代转为了对日本文化的追捧,但所有人都仍谨记了一点:路易·拉文内尔是一个中国通,要想和他投机,手里没点东方古国的存货是不行的。卢锡安认为自己这个“完璧归赵”使用得恰如其分。
裴枝和心道错了,这里该用“借花献佛”才对。他觉得这么卑躬屈膝的老人家有点可怜。有这心思来讨好一个贵妇的男宠,为什么不直接去讨好贵妇?众所周知,女人永远比男人热心肠。
会客厅里的安静有如实质,一秒换一年,让卢锡安低着的头重若千钧。
过了半晌,坐到暗红色真皮沙发上的男人缓缓开口,用波澜不惊的口吻说:“既然卢锡安叔叔连‘完璧归赵’都知道,那么一定也听过另一个典故了,叫做——负荆请罪。”
裴枝和内心一震。
接下来,周阎浮用简短的语言,为在场诸人讲述了这个故事。
“……于是,将军幡然醒悟,为了赔罪,他脱掉上衣,背上荆棘藤条,跪在了蔺相如上卿的门前,请他鞭笞自己。”
周阎浮顿了顿,暗绿色的目光垂睨而下,影子如山一般压下来:“这才是,登门谢罪的姿态。你说对吗?卢锡安叔叔。”
室内落针可闻。
斯氏琴在卢锡安手上发出阵阵不易察觉的抖动。
裴枝和几欲叫停这场让人于心不忍的侮辱,但奥利弗似笑非笑的目光却锁住了他,仿佛在警告他别轻举妄动。
噗通一声,像一袋石灰丢到地上的动静般,卢锡安双腿下跪。
裴枝和双目圆睁,用一种茫然和震惊看着卢锡安脱去西服,抽去领带,解开衬衣,工工整整地叠放到一旁后,再度双手奉琴,并将其举得比刚刚更高,低着头——
膝行向前。
裴枝和眉心深皱,几乎怒目而视恨铁不成钢。
何必对一个男宠胆怯奴颜至此!!!
然而卢锡安就这么跪着一步步到了比他小二十多的后辈面前,身体前倾,屁股撅起,托琴的双臂贴地,就这么做出了一个五体投地的姿态。
“卢锡安·徳·拉文内尔,现将这把斯氏琴完璧归还于路易,并拍卖所花资费五千万欧,尽数归埃莉诺夫人基金会所有。”他大声颤抖着声线说:“恳请路易,不计前嫌,高抬贵手!”
谁都看见了,他白花花的、皮肉松弛布满老人斑的后背,已经是一片汗流。
然而,高高坐于沙发上的男人,依然没有立刻出声。
他姿态随意,一手横搭在红色沙发背上,另一手两指夹托红酒杯,垂眼,但不垂首,亦不低颈,目光藏在眼窝与睫毛投下的一片深邃浓影中。
这没有情绪的一眼,威慑性胜过卢锡安今天布下的杀机重重。
卢锡安跪得久了,膝盖骨传来尖锐的痛,两条大腿簌簌发抖,高举琴的双臂也肉眼可见的抖动。汗从他双鬓滑下,他看着眼底的地板纹路,眼眶圆瞪,瞳孔写满恐惧。
会被杀的。他在想什么?居然以为能随随便便就干掉这个男人。他的一举一动,根本从始至终都在他的预料和监视之中!
“枝和小姐怎么说?”
突如其来的,周阎浮把这个问题抛给了裴枝和,像是突然的心血来潮。
小姐?卢锡安命悬一线了也还是八卦了一下。这真是女的?不对,到底女的男的?
裴枝和捏紧了双拳:“路易先生恃强凌弱狐假虎威也该有个度吧。”
周阎浮勾唇一笑,房间里那种压得人喘不过气的气氛消失了,他倾身放下酒杯:“既然如此,那么叔叔就请回吧。赵师父那边,也不劳您关照了,如果你再派人接近他女儿,我会不高兴。”
卢锡安像一条被钉死在砧板上的鱼,已连挣扎都不再挣扎。
这个男人果然什么都知道。他是杀不死,也不会输的。
零点的钟声敲响了,这个夜晚果然以这把琴回到裴枝和的手中为结束。
裴枝和根本不忍看卢锡安是如何哆嗦着指头将衬衣一颗纽扣一颗纽扣地扣回去的。走之前,他甚至对裴枝和友好地笑了一下,那笑里讪讪悻悻,怀着股懦弱的尴尬。
奥利弗送他下楼,走之前贴心地带上了门。
“拿回了你的心爱之物,你就这么副脸色?”
裴枝和一张脸雪白,嘴唇的血色也淡。
“就算他是来讨好你的,你又有什么必要这样侮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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