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刺客!”
宿五抽刀砍箭,向后喊。
马车内,宋萝睁着一双泪汪汪的眼,被刀抵住脖颈,那块皮肤轻轻颤抖。
她仰面靠在他怀里,头磕在他膝盖上,硌得发疼,眼睛尽力往上抬,看见他的下巴。眼眶更酸了,溢出几颗泪,顺着眼角流入她梳的整齐的头发。
她咬住下唇,面上无辜又可怜:“大人简直强词夺理……”
“又哭什么。”沈洵舟用指抹去她眼角泪痕,恶劣道,“你哭起来更难看了,可怎么叫本官怜香惜玉?”
此话狎昵,第一次见他如此,宋萝愣住,直勾勾盯着他。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漆黑双眸浮上恼意。
他一把推开她,她脑袋“铛”地砸在车壁上,软软倒下来。双手双腿被绑,她闭上眼,两行清泪落下,无语凝噎。
真疼啊,这奸相下手真狠。
沈洵舟盯着她落泪,视线上移停在她微红的额上,心中涌起几分后悔。他抿住唇,倾身过去,刀刃上挑,将她手上的绳子割开了。
手上一松,宋萝睁开眼,望见他低垂的脑袋。他割断她腿上的绳子,随即迅速退开。
他靠在车门边,用匕首挡住一根穿进来的箭,掀开车帘准备出去,忽然回头望她。
绳子一圈圈卸下,宋萝握住绳尾,动作停下。她眼里已没有泪了,只眼眶微红,沉静地与他对视。
“叮啷。”
匕首被丢过来,滑了一段,撞皱她摊开的裙摆。
沈洵舟扔完有些后悔,沉沉盯了她片刻,见她迟迟不捡,又气道:“你傻了吗?还不快捡!”
宋萝惊得一抖,伸手握住刀柄,捡起匕首。她眨了眨眼,才弯出一个笑,沈洵舟放下车帘,隔住她。
马车猛地晃了晃,似乎有重物跳上车前,随后响起刀剑相接的铮鸣声。
她心跳飞快。
有刺客过来了,听脚步,至少数十个。可沈洵舟启程时,只带了宿五一人,走的小路。
不知是不是沈洵舟下了马车,没有箭再射过来,刀剑声渐远。她小心翼翼掀开车帘一角。
不远处宿五与刺客缠斗,但更多的刺客逼向沈洵舟,他手臂负了剑伤,左手执剑,旋身踢开一名近身的刺客。
“谁派你们来的?”
若在平常,沈洵舟根本不会问出如此愚蠢的问题。刺客以杀谋生,在他们眼中,他已是死人,不会与死人吐露半个字。
果然无人回应。
他握剑的手有些抖。人太多了。
“父亲,我们如今凯旋,何以如此小心翼翼?”小小的沈洵舟仰起白生生的脸,坐在马车前板上晃着脚。
“谁说我小心了?为父在瞧刺客,若有刺客来袭把你给掳走了你不怕呀?”沈将军握住缰绳,马随车缓缓走动。
“我不怕呀。”沈洵舟扒开车帘,从里面拖出把银色□□,抱在怀里,枪比人还长,戳着他小小的下巴,“我也很腻害的!”
他话还说不清楚,沈将军失笑,捏着他后颈提到自己马上,小沈洵舟“哇唔”一头埋进马长长的鬃毛里。
“可若是有很多刺客,只有你一人该怎么办?”沈将军跳过这话题,拍了拍自家儿子的小脑袋,“上次你读的‘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给我忘喽,若君要你死,你就赶紧跑,听到没?”
小沈洵舟抱着脑袋,眼泪汪汪:“呜……好痛,我要和娘说你打我!”
“……”沈将军撸袖子,“小兔崽子,听好了,命才是最重要的。”
此处山坡陡峭,刺客招招往要害处砍。
沈洵舟偏身躲开一剑,忽然望见马车边绽开碧色裙摆。少女背对他,提裙往前跑,耳后双髻上的红发带向后飞扬。
她跑了。
身前刺客迎面砍来,剑身映出他白皙染血的脸,像是菩萨生了邪气。他后仰躲开,脚下踩空,手中剑上挑穿过刺客胸膛,脱力滚下山坡。
“大、人!”
少年凄厉喊声响起。
夜色沉寂,宋萝倏然回头,看见沈洵舟坠下去。
她犹豫了下,手中刀柄温凉,眼前又浮现青年漂亮面孔。她伸手抚住乱跳的胸口,脚下转了个方向。
经常走长安郊外替绣坊送货,她知晓下方有条小道。趁天黑不辨,她去救他。
*
夜路难行,连个月亮也没有。一团莹莹光亮照出模糊人影,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踩入丛草中,发出“沙沙”声。
沈洵舟睁开沉重的眼皮,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只素白柔润的手,合拢着手掌,将帕子捏成布袋,如雾的白纱中飞蹿起荧虫。
正是这微弱的亮照出脚下的路。半人高的杂草,粗粝的石子,少女沾满灰尘的青绣鞋。似是为方便走路,她扎起裙?,折高裤子,露出一截白皙的脚踝。
他恍惚地看了一会,忽然意识到,她正背着他,缓慢很稳地前行。
少女耳边的碧石坠子在晃,像一只萤火虫,在夜色中上下飞舞。看着看着,他心中那股危险的杀意平了下去,却荡起朦朦胧胧的酸意,像是酸果的汁水流进了心脏,又疼又痒。
“你不是跑了吗?”他开口,声音有些哑。
他是看着她跑走的,也早有猜测她想逃。她头也不回,耳后双髻绑着的红发带像是风筝线,随风飘走了。
被他出声惊到,宋萝的脚步顿了顿。从白帕扎成的袋口飞出两只萤火虫,刚被放出来迷了方向,贴近到她眼前。照亮她脸颊被草叶划出的细小伤痕,以及泛白的唇。
她慌忙捏紧口子,黑暗难辨的深夜,这个简陋的萤火虫灯是唯一的光源。
“是啊,我跑来救大人呀。”她语调轻轻的,“多亏我跑得快,比那群刺客先找到您,您可要给我加月钱呀。”
这个“呀”如小羽毛似的,轻飘飘落入耳中,像被撩了一下。沈洵舟耳尖也开始发痒,脖颈也痒,手臂也泛起密密麻麻的痒。
他忍着:“你想要多少?”
宋萝背着他慢慢走着,想了想,说道:“五十两,攒满两年,我就能买个房子了。”
“本官一半的月俸,你倒是会想。”沈洵舟的语气没有平常那样冷,而是悠悠的,带了哑,宛如月亮映在水上,被风一吹,荡起柔柔的涟漪。
不知为何,身上更痒了。他知道自己哪里受了剑伤,疼痛和麻痒混合着涌来,像是有蚂蚁啃噬。他呼吸不稳,喘了喘:“我身上的伤......好痒,你做了什么?”
“正在愈合,自然痒。”宋萝眸子映着光,“找到大人时,您的伤口鲜血汩汩,我用了您腰间香球里的药粉,听白大夫说那是山南子,对见血的伤口有奇效。”
“他还和你说了什么?”沈洵舟的气息落在她耳边,温热急促。他的手指不自觉抓紧了她肩膀,隔着薄薄轻纱,从指间溢出软肉。
肩上传来剧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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