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时的西阚夜里甚至没有小儿啼哭声,不知是因为被这压抑气氛吓得,还是因为近日根本就没有小儿出生。
天一黑,西阚城里的街道上就更冷清了。
方漾听左右院子里都没了声响,便从树后出来,径直敲响了赵欢喜的院门。
院子里面没有声音,方漾正准备再敲,就见门微微有要开的趋势,于是她放下手等着。
没想到门开了一道缝后,迎面劈出来一把柴刀!
方漾眼神一凛,抬手掐住握着柴刀的手翻折过来,一声短促的痛呼后,院门开了。
赵欢喜看着面前这个裹得严严实实还颇有力道的女子,心中警铃大作——不是一般人!
方漾怕惊动邻里,忙压低了声音道:“是金副将派我来的。”
赵欢喜手被她掐着,人也被按在地上坐着,动弹不得,只能瞪着方漾,问:“我出门前给金谷的银子他都花完了?”
方漾摇头:“你没给过金副将银子。”
赵欢喜眨眨眼睛,身上反抗的力道松懈了下来:“跟我进来。”
方漾试探着松开手,赵欢喜并没有突然袭击,而是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引着她进屋内去了。
方漾不由松了口气,前世金谷每次被士兵们起哄请酒喝,他都会摊着手说家中银钱都在夫人手里,从不给他零用。
没想到是真的。
“金谷让你来找我做什么?他自己怎么不来?”赵欢喜进了屋子关上门窗,给方漾倒了杯水。
方漾没喝,只答她:“不是他叫我来的,我是特意来寻你的。”说着,她把头巾和面巾都摘了下来。
赵欢喜觉得这张脸面熟,但想不起来是在哪儿见过,直到方漾掏出了一张寻人令。
赵欢喜的目光在寻人令上的画像和方漾脸上来回比对,眼睛瞪得更大了,咽了咽口水才不确定道:“公主?”
“嗯。”方漾点头。
赵欢喜连忙跪下,方漾也不拦她——赵欢喜要做的事是拦不住的。
跪下没一会儿,赵欢喜忽然又站了起来,她看着方漾,问:“您找我做什么?”
看来是反应过来了,方漾忍不住勾了勾唇角,赵欢喜还是那个聪明的赵欢喜。
“怎么不跪着说?”方漾有意调侃她。
赵欢喜挑眉,小声道:“您一个公主特意只身来找我,总不能是为了要我的命吧?若是有求于我,那我跪与不跪也没差别......”
言下之意:要求我的是你,我干嘛跪你?
方漾也不在意,毕竟她对宫中那些繁琐的礼仪也早就厌烦了,先前常年待在涵柘战场上,也并没有太重的礼仪观念。
赵欢喜一直在观察方漾的神色,见她没有要发怒的样子,心也就放下了一半。
“我确实有事相求。”方漾也不绕弯子,“不知道金副将跟你说了没,胡将军已经离世了。”
赵欢喜刚放下的一半心又提了起来,连脊背都紧绷起来了。
看她这反应,方漾能确定赵欢喜是知晓这件事的。
“胡将军离世,大荆的其他将军也都各司其职,且其中半数以上都是朝廷官员的亲属,方勤时动不得,也不敢动他们,所以他到处找我。”
赵欢喜虽身处偏远的西阚,但方漾在涵柘战场上大胜的消息已经过去了这么久,隐约也传到赵欢喜耳中了。
“是皇上派您来领兵打仗的吗?”
“不是。”方漾摇头,“我手下人给我递了消息,方勤时想抓我回去,然后拖上一个月再派我过来,这一个月间,西阚城的损失不可估量。”
“为什么要拖一个月?”赵欢喜不理解。
方漾摇头:“不知道,我的人没有探查到这件事。”
赵欢喜不疑有他,一国公主有情报探子是很正常的事,如果连她的人都探查不到,那自己也就不必多问了。
“您需要我帮您做什么?”赵欢喜刚问完,就反应过来,“不对......您是要金谷帮您?”
“嗯。”方漾点头。
赵欢喜眨了眨眼睛,偏头看向一侧,道:“您要找金谷办事,怎么找到我这儿来了......”
“明眼人都知道,想找金副将办事,得先过他夫人这关。”
赵欢喜的目光转回来看向方漾:“您见过金谷了吗?”
方漾愣了一瞬,但她顺势抬手按了按眉梢,并未让赵欢喜看出她的停顿。
“没见,我派手下人查过他。”
公主的手下人确实不一样,能通过金谷找到她身上来......赵欢喜深觉宫里出来的公主真是与普通百姓不同。
于是,这几个月完全没见过消息探子的方漾就这么把赵欢喜给忽悠住了。
临占城内个个都是人精,胡将军的死讯藏不住。
有不少官员得知此事后,上书请求方勤时派新的将领前往西阚,若胡将军的死讯传了出去,到时军心动摇,赤蛟部落定然趁虚而入,届时西阚城必危矣!
方勤时再笨也不至于不知晓此事,但他也没有办法。
大荆各个关卡都有将军驻守,离开不得,而驻守其他地方的将军又都是官员们塞进来的草包,扔到西阚去也不过是丢命,若是战败消息不断,民心也会保不住,方勤时不敢赌。
有的官员见方勤时迟迟不答折子,急得入宫跪倒在方勤时殿前,直言“若不尽快派将领前往西阚,臣等将以头抢柱,血溅明堂”。
方勤时怕这群鲁莽的官员们闹出大动静,只得私下派人威逼利诱,还有冥顽不灵者,他只能除掉。
大荆的科举四年一次,上次科举是两年前,照理说还有两年才开设下一场考试,但朝中官员忽然被方勤时除掉了一部分,后续不补上,朝廷恐难继续顺利运作。
于是方勤时广开恩科,准许今年开办科举。
除了补充朝廷官员外,方勤时还想看看,科举时期,有谁会将手伸向学子们。
此番一举两得,他甚是满意。
同样满意的还有辜知易。
“娘,皇上今年开恩科,夫子让我们回来收拾行李,随他去临占赶考!”辜知易冲进家门,也不管连棠在做什么,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说。
连棠将自己还在写的风月本子藏到没写的空白纸下,她被辜知易的突然到来吓得心绪不宁,又听他说要去临占赶考,一时激动,竟说不出话来。
“娘,我后日就要出发,我们得快些收拾行李......”说着辜知易上前握住了连棠的手。
连棠这才反应过来,忙应声道:“好、好!收拾行李!”
当晚辜知易并未在家住,而是去了两座山头外的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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