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毡帘落下,帐内静得落针可闻。
谢翊缓缓松开身侧骨节发白的手,落下一声幽叹。
没想到他觊觎多年的月亮即便跌落高台,也还是那般桀骜倔强,不过没关系,他有的是耐心。
有些事情一旦开始,就注定改变不了。大胤亡国是如此,他对她的心思亦是如此。
边塞的风无遮无拦,恣意寒冽,即便是在晴日里,还是不管不顾往人领口钻。
沈绾出了帐子,懵懵站在营地,入目皆是训练有素的异族士兵。这时节北疆正值水草丰美,战马膘肥,明明刚经历过一场战争,可这些士卒们倒没有丝毫松懈,依旧斗志昂扬、整装待发,这在风气萎靡的胤都倒是少见。
她下意识紧了紧过于宽大的袍子,忽觉袖口有什么东西抵着,掏出一看,竟是一张兽骨做成的牌子,上面刻着“征南将军耶齐烈”几个字。
这应该是随身令牌之类的东西,想必是谢翊忘记取出,连带着衣袍一并扔给她了。
她本想还回去,可想到牌子主人令人憎恨的嘴脸,又立即打消了念头,悄悄将骨牌掩入袖中。
这东西说不定有些用处。
秋日的艳阳有些晃眼,她抬手挡了挡,脚下刚迈出两步,忽地迎面撞上一人。还未来及道歉,只听对方率先开口:“姑娘,当心。”
白衣入目,声音温润,是昨晚那个军师。
“是你?”看清沈绾后,他脸上略带讶异,“久闻昭宁帝姬美名,小生代鄯,这厢有礼。”
他气质温润,笑起来更是春风和煦。
沈绾被他的中原礼节弄得有些无措,本能想要还礼,但想到对方是拓摩人,心中恨意让她停了动作。
“帝姬这是……”代鄯见她面上泪痕未干,眉梢轻挑,“与阿烈吵架了?”
不过初次见面,他却熟稔得很,虽看不出恶意,沈绾还是警惕地蹙了蹙眉。
“阿烈这人着实死板了些,不懂得怜香惜玉,回头我——”
话未说完,一道男音忽在身后惊起:“小殿下……”
原来代鄯身后还跟着两人,其中一个身着大胤内监服饰,面孔陌生,另一个则身材魁梧,武将装扮。沈绾循声望去,心脏忽然突突直跳,来人竟是定北王手下的副将,名叫孙樾。
“原来二位使臣是帝姬的旧识?”
“使臣?”沈绾惊疑,摸不准代鄯话音。
“怎么帝姬不知?”讶异在代鄯脸上一闪而过,他煦煦然道:“大胤如今已有新帝继位,特派二位使臣前来和谈。”
沈绾心头一顿:“新帝?”
她记得父皇膝下只有两个儿子,一个早夭,一个在两年前死在征讨拓奴的战场上。这新登基的皇帝能是谁?
“回禀帝姬,是您的叔父,禹州晋王。”孙樾先是朝沈绾行了个礼,随后恭敬回话:“小王爷当时迫于无奈,才赴禹州……”
“咳咳……”一旁的内监面色严肃,径直打断了谈话。
代鄯不以为意笑了笑:“时辰不早了,我该领二位使臣去见拓汗。”他没再给几人继续叙旧的机会,朝沈绾拱了拱手:“帝姬,告辞。”
瞧着一行人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沈绾虽隐隐觉得有些奇怪,可后知后觉的欣喜还是占了上风。
怪不得这些时日,拓奴依旧驻扎在雁鸣关外,原来胤都已经有了援军!印象中她的这位叔父能征善战,与父皇向来兄友弟恭,想来定能大破敌军,力挽狂澜。
孙樾口中的那位小王爷,正是她的未婚夫婿,看来他还活着。
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
既然孙副将今日见了她,想必定北王定会想尽办法前来救援,到时候,她就可以回家了!
巨大的喜悦在心中翻腾。沈绾紧了紧衣角,她必须尽快找到父皇和三姐姐,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们。只要他们肯静待援军,哪怕受蛮夷一时凌辱,也能咬牙挺过去。
正思索着,一名拓摩女奴遥遥走过来,用不甚熟练的中原话对她说:“拓摩不养闲人,将军让你随我去后营浆洗。”
“将军?”沈绾想了想,随即明白这是谢翊的意思,骨子里的傲气和愤恨此刻被她悄然掩下,反正再过不久就能离开,她就再忍忍。
女奴将她带到一处空旷营地,这里即是拓摩的后备营,粮草战马、锅炉浆衣,都在此处。沈绾虽说被安排浆洗,可那一盆盆待洗的脏衣秽物竟堆得有小山高。
女奴指着其中两盆,面无表情地丢下一句:“午饭前把这些清洗干净。”
“……”
沈绾提着褴褛裙摆在水盆边坐下,柔白指尖刚触到水面,冷不丁瑟缩一下。她过惯了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生活,莫提洗衣,就连梳发上妆皆是宫人伺候,哪里会做这些粗活。
可眼下,她只能硬着头皮。只是这异族人的衣服向来厚实,沾了水越洗越重,不一会双手搓得通红,竟连一件衣裳都没洗完。
她有些泄气,被养在金丝笼的雀儿一旦到了外面,竟无任何生存的能力。
她吸了吸鼻子,硬生生把眼底酸热逼退回去。暗暗咬了咬牙,觑了眼其他正在洗衣的女奴,一点点学着她们的样子,竟也渐渐摸出门道。
等到她把两盆衣物完全洗尽,天边已经金乌西沉。
沈绾抹去额边汗珠,看了眼早已磨破皮的双手,轻轻叹了口气。揉了揉早就咕咕直叫的肚子,迈着沉重步伐往后厨走去。
刚到门边,两名拓摩士兵的闲聊不经落入耳中。
“瞧那老皇帝不吃不喝,估计活不了多久了。”
“也是报应,谁让他残虐无道,屠杀我拓摩族人。”
“若不是拓汗有令,命我们没日没夜看守,他早就被杀一百回……”
他们手捧吃食坐在墙角,虽说着陌生的拓摩语,可沈绾还是听懂不少。只因她当年爱玩,曾缠着谢翊教过她。
私语声越来越低,后面几句沈绾没有听清,但可以确定的是,这两名士兵正是看守父皇的人,只要跟着他们,也许就能找到人!
暮色不知不觉笼罩大地,草原夜间的风如同野兽的狂鸣嘶吼,震得人胆颤。沈绾因心中有了盘算,当晚便偷偷跟在这两名士兵身后,借着夜色掩护溜进一所僻静的营帐。
“站住!什么人!”不出所料,尽管她再小心,还是被门口的精锐守卫发觉。
沈绾眸光一闪,随即从袖中掏出描金骨牌,压低声音不慌不忙道:“我奉耶齐烈将军之命,前来探查囚犯。”
士兵们借着晦暗不明的灯笼,迟疑地看了眼令牌,用生硬的中原话说道:“这里得了拓汗密令,任何人都不许入内!”
沈绾顿了顿,气势威严:“放肆!你怎知将军不是奉拓汗之命?耽搁了大事,你们担当得起吗?”
不怒自威的架势让守门士兵一怔,他们虽不认识沈绾,可深知大将军身边的人不可轻易得罪,况且她手中的令牌绝非造假,若是真的冒犯了将军,违逆了拓汗,那可真是大罪。
见对方动摇,沈绾趁机开口:“诸位放心,若是出了什么事,自有将军担着。”
士兵们犹豫半晌,终于松口:“进去吧。”
沈绾压低帽檐,故作镇定进了营帐,只一眼便看到坐在案桌旁的人。不过短短几日,印象中威严伟岸的父亲竟突然间苍老许多,鬓角边白发丛生,沾满灰尘的衣袍似乎有些肥大,在他身上显得摇摇欲坠,愈发衬得他佝偻的脊背伶仃瘦削。
“父皇——”她刚开口,忽听窗外传来士兵的高声叩拜:“参见拓汗!”
沈绾心头一惊,话音凝在喉头,寒意陡然从脚后蔓至脊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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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齐格掀开帐帘,正瞧见一脸憔悴的胤帝望着烛花出神。
一只飞蛾扇动着轻盈的翅膀,围在烛台边上下飞舞。
耶齐格在桌边坐下,抬手轻轻一拧,飞蛾便如残破的纸片滑向烛芯,霎时被燃为灰烬。
“反正结果都是死,不如本汗帮它一把。”耶齐格捏了捏指腹,那双鹰隼眼睛透出冷芒。
“今日我部来了胤朝贵客,想必陛下还不知道吧?”见胤帝无动于衷,耶齐格冷笑一声,自顾道:“听闻那位晋王殿下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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