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一座刀子削过一般笔直的建筑物的顶端,是一个巨大的不停转动和闪动的巨大而厚重的金属雕塑。
这就是星尘的标志。而在标志的正前方,还有一个巨大的红十字。
看到它的人都知道,这里就是星尘部队的专属医院。
一名伤兵吊着胳膊和一条腿坐着一台智能轮椅来到台阶前,轮椅下面自动伸出两个脚一样的踏板,像正常人一样一步步走上台阶,然后收了起来,轮椅顺畅地到了一部电梯前,电梯自动扫描了他,然后电梯门打开,轮椅钻了进去。
电梯里除了他,还有一位身穿白色合体制服短裙戴着白色护士帽的漂亮女护士,向他投以一个温暖迷人的微笑:“请问你要去哪?”
伤兵红着脸支支吾吾:“军医跟我说我这情况到这上八楼。”
女护士点点头,优雅而迅速地按了按钮。
电梯门关上了,缓缓上行。
伤兵偷偷盯着女护士看,女护士发现了他的目光,带着一丝傲娇的表情微笑着冲伤兵说:“你在看什么?”
“我……我在想为什么这儿的电梯还需要有专人负责……”
“你是第一次来吧?”
伤兵点点头。
“因为不知道来的伤兵会不会没办法自己按动电梯,所以就……”
女护士一边说着话,一边看似无意地拨了拨自己搭在肩上的头发,稍微扭了扭腰。
伤兵的目光却落在了电梯显示的读数上。
1,2,3,4,5,6,8……
“奇怪,为什么到了六楼之后直接跳到了八楼?七楼呢?”
女护士的态度变得冰冷:“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八楼到了。”
随着叮咚一声,电梯门缓缓打开,伤兵的智能轮椅慢慢驶出电梯,电梯门又关上了。
伤兵纳闷地坐着轮椅行驶到安全通道的入口,按照常识,这里是可以直接到七楼的。
但是他刚刚露了个头,就差点撞在突然迎面而来一张脸上。吓了一跳的他向后倒了几米,才看到面对的是一个荷枪实弹的卫兵,卫兵冰冷而粗暴地断喝:“退回去!否则格杀勿论!”
伤兵吓得连忙掉头,轮椅飞速地离开。
与此同时,一层之隔的七楼,正在进行着一场审讯。
换上了一身说不清楚到底是囚服还是病号服的代号六十四正坐在一把椅子里面对着面前设置的三台有轨摄像头。它们从三个角度窥视着代号六十四的表情,捕捉着他的每一个细微的面部变化,从而做出判断。
代号六十四那没有血色的惨白的脸上布满了无奈的疲倦,靠在椅背上,一双努力瞪出神来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正中央的摄像头。摄像头上面都有一个不停闪烁的红色的亮点。
一个威严而冰冷的中年男子的声音仿佛从整间屋里四面八方传出:“代号六十四,想清楚怎么交代了吗?”
代号六十四的语气平静得有气无力:“我不知道你们让我交代什么。”
“‘夜叉’是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指派你来刺杀‘首脑’的?你们的计划是怎样的?你的对接人是谁?你还有哪些同伙?”
代号六十四无奈地摇着头:“我说了多少遍了?你们查错人了,我是星尘五十六战队二等兵代号六十四我战队正在休假期间我发现了‘夜叉’潜入我们城市的奸细与之搏斗中受伤奸细的目的就是行刺我们的‘首脑’我赶到广场上向‘首脑’报告然后被你们抓了这就是全部!”
那个冰冷的声音消失了大约五秒钟,随即继续阴恻恻地说道:“你不老实。”
话音刚落,只见代号六十四身下的椅子腿突然变高,两个扶手同时向两侧打开,伸长,椅背也向高处延展,牵动着代号六十四的四肢和头颅一齐拉伸,代号六十四并不知道在地球上曾经有过这样一种残忍的死刑,叫车裂,又叫五马分尸。他只是瞬间感觉到了钻心蚀骨的疼痛,颈椎连同脊椎咔吧吧地仿佛下一秒就要被扯断,而肩、肘、膝、胯、踝一共十个关节感觉已经不再属于自己,自己只是一个喝醉了的酒徒眼看着屠宰场上一个姓丁的庖厨如何游刃有余地拆解一头羔羊。相比之下,被拉伸得崩开的左腿外侧刚刚缝合的伤口已经无足轻重,已经进入濒死状态的他在弥留之际以为自己本来穿的就是一条红色的裤子。
椅子突然整个缩了回来,“啪”地一声,代号六十四终于坐回到了正常的体态,但是整个人都在气喘吁吁地发抖,满头满脸都是汗,每一根睫毛都在颤抖,双唇蠕蠕地不知道要说些什么,目光痛得迷离地闪烁着,不知道是因为浑身的骨节疼,还是因为左腿被撕裂的伤口。
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现在知道该怎么交代了吗?”
代号六十四强忍着痛,挤出一个轻蔑的笑:“我饿了。”
对面的声音仿佛在和他比谁更善于轻蔑:“你不用硬撑着,因为你,现在你们整个五十六战队的人都在接受隔离审查,你不说,自然会有人说。”
代号六十四的眼睛瞪得斗大:“你说什么?和他们有什么关系?有什么冲着我一个人来!好端端的福星,就要被你们这样的人搞坏了!”
他的情绪非常激动,激动得脸色惨白,嘴唇都没了血色。
房间里的光线突然暗了下来,一道由细细的红线组成的网格自下而上从脚到头扫过代号六十四的全身。房间渐渐恢复了能见度,而在代号六十四的身体上留下了闪着红色的荧光。左腿外侧一道深红的光极强,以至于脖子和四肢主要关节上的红色已经可以忽略不计。
门突然开了,走进来几个从头到脚穿着白色防化服的人,连面部都是白色的,根本看不到他们的表情和眼神。
代号六十四木然看着他们,椅子扶手和靠背上突然弹起几条金属带,把他的手臂和身体结结实实地绑在了椅子上,特别是脖子上那条,刚好让他动弹不得,又不会卡死他。
他就这么眼睁睁看着这几个白色的人在他身边忙忙碌碌,却只能看到他们蹲下的后背,看不到他们在做什么,随即左腿外侧感觉到一股疼痛。
他们在给代号六十四缝合左腿外侧的伤口,一针,又一针。左腿外侧皮肤上,已经有了一串针眼。
“这是第十八次了,如果你再不老实交代,恐怕已经没有地方可以下针了。”
代号六十四紧咬牙关,对着摄像头投去一个充满蔑视、挑衅和视死如归的目光。
在他心里,这是在替自己幸存的战友们受过,如果他们真的都被隔离审查了,那么自己就算替他们每个人挨一针都无法填平自己的负疚感。
就在此时,一辆墨绿色的军用装甲车停在了医院楼前。
2
装甲车车门打开,三名武装到牙齿的荷枪实弹的士兵跳下来,立刻进入警戒状态。
另一名穿着军装的人走了下来,是司农。
司农一脸严峻,整了整衣服,便招手示意士兵们一起走进了楼。
三名士兵从前、左后、右后三个方向保护着司农,整齐的三角队形穿过地面上画着“星尘”标志的大厅,径直走到一面墙前。墙上挂着一幅油画,画上面是一位身穿戎装的将领,一手叉腰,另一手握着佩剑的剑柄,威风凛凛。墨绿色的军装上下一体,中间被一条褐色的腰带勒出了挺拔的身材,一双皮质军靴锃黑发亮。这将领的面容看上去非常年轻,炯炯有神的目光如两道电光直射前方,唇上是一条胡须,两端向上微微翘起。
油画的下面贴着一行小字——星尘部队首任指挥官雷音将军。
司农和三名士兵走到画像前站定,司农对着画像敬了个礼,然后当先的一名士兵把一只手放在画像上的靴子上面,掌心微微转动,只见画像由靴子开始迅速分解为无数像素级别的点,随即消失,画像消失的地方,出现了一道门,门内是一个长方体的黑洞。
司农在三名士兵的保护下走进了这个黑洞,那无数个像素级别的点突然再度出现,重新组成了那幅画像,安安静静地挂在墙上,就像从来没有人在它面前驻足。
黑洞的天花板亮起了白色的十字灯带,黑洞的四面都是镜子,这十字灯带在镜面里无限延展,看上去就像天堂上的墓地。
三名士兵背冲司农脸朝外,四个人谁也没有说话,安静得听得清黑洞外面的呼呼声。
大约过了三秒钟,呼呼声戛然而止,“唰”地一声,刚才进入黑洞的一侧突然打开,十字灯带同时熄灭。三名士兵继续保护着司农走了出来。
黑洞是一部电梯,是特殊人物直接抵达特殊楼层的电梯。
此刻的特殊人物是司农,而特殊楼层,就是代号六十四正在受刑的七楼。
司农与三名士兵的军靴在走廊的地面上整齐地行进,虽然节奏没有变化,但听上去就像愈来愈紧的战鼓。
他们走到一扇紧闭的房门外,司农抬头冷冷地看了一眼门上的摄像头,门便“咔哒”一声开了,里面登时传来一个男人咬着牙也无法克制的痛苦的呻吟声。
司农带着三名士兵走了进去,看到椅子上的代号六十四的双拳紧握,龇牙咧嘴,牙齿感觉快咬碎了,脖子两侧青筋暴出,眼球上布满了血丝。
在他的身旁,站着一个从头到脚穿着白色防化服的人,正全神贯注地盯着另外蹲着的和他一样打扮的人给代号六十四血肉模糊的左腿缝针,一下,又一下……
“停下。”
司农声音不大,语气平缓,但是透着的杀气让那三人齐刷刷放下手里的针线,迅速起立站成一排。
代号六十四如释重负地喘着粗气,陡然张开的汗毛孔让他瞬间满头大汗汗流浃背。
“出去。”
司农的“去”字说得很轻,但那三身防化服已经感受到了杀气,一个接一个低着头拿着工具走了出去。士兵们把门关上了。
代号六十四努力抬起眼皮看到摄像头上的那恐怖的红色亮点已经消失,他又侧脸看了看刚刚走进来的司农,努力地挤出一个笑脸:“总参谋长,我……”
司农打断了代号六十四:“你不用说了,我知道,你是被冤枉的。”
说着,司农冲一名士兵点点头,士兵走了出去。
司农用一种慈祥、关爱又深不可测的目光和代号六十四对视着,慢慢走到代号六十四左侧,蹲下看了看代号六十四腿上的伤口,抬头看了看代号六十四:“疼吧?”
代号六十四明明还在冒汗,却挤出一个微笑:“还行。”
这时,那名出去的士兵走了回来,还带来了一名身穿白大褂的医生。司农站了起来。
医生冲司农点头哈腰:“总参谋长……”
司农指着代号六十四的腿,严肃地说道:“你们就是这么对待我们的英雄的吗?”
“上面儿说,他是重要的嫌犯,必须……”
“他要是嫌犯,你们就是混蛋,马上给他换药!”
司农的语气一如既往地平缓,但每个字都杀气腾腾。医生再也不敢争辩,频频点着头,举起左腕,点开腕带,手腕上方出现了一个全息投影的屏幕。医生的右手食指在上面点点戳戳了几下,便收起了腕带。
司农把关切的目光又投向了代号六十四,只见代号六十四的目光中充满了仿佛看到大救星一样的感激。
司农欣慰地说:“关心你的,不止是我们,还有‘首脑’。”
这句话让代号六十四心头陡然一暖,心跳猛地加快,瞳孔也随之放大。
司农说着,从左腕的腕带上取下一个纽扣大小的金属按钮,对着室内雪白的墙壁按了一下,只见墙壁上出现了一个画面。画面里,是人头攒动的广场,而画面中央,是张开双臂的“首脑”,他依旧面带着那张充满了感染力和吸引力的笑脸。而他的对面,一个年轻男子迎了上去,一头扎到了“首脑”怀里,紧紧和他抱在一起。“首脑”一边搂住他一边轻轻拍打他的后背,被抱着的男子把脸扭过一旁,正好看着镜头,那目光里有无限多的复杂情感,却都被双目中涌出的泪水湮没。
这个年轻男子就是钉子。
画面定格了,定格在钉子趴在“首脑”肩膀上冲着镜头看的一瞬。
司农满意地微笑着:“和你一起遭遇‘夜叉’刺客的就是他吧?”
代号六十四点点头,他对画面上的情形有点迷惑。虽然这是他一直梦寐以求的,但是真的到来又显得太措手不及。
“钉子是烈士遗孤,他的父亲是‘首脑’亲自提拔的精英战士,所以……你不必感到意外。”
司农话音刚落,一辆微型自动小推车开了进来,径直开到代号六十四左侧停下,小推车上伸出几支机械臂,有的拿起一支药膏,有的开始定位代号六十四的伤口。
司农指着代号六十四的伤口冲着那医生说:“你,亲自给他上药。”
那医生战战兢兢了半天不敢动弹,听到这句话连忙小跑到小推车旁边,蹲在地上,拿起那药膏,就开始往代号六十四的大腿上挤,沿着他那条贯通伤疤,从大腿一直抹到了脚踝。
随着他的涂抹,药膏覆盖了代号六十四的伤口,神奇的一幕出现了:代号六十四的皮肤迅速合拢,将已经被扎出十八个针眼的皮肤覆盖掉,之前暴露的肌肉和膝关节也被这野蛮生长的皮肤裹了个严严实实。
代号六十四的表情变得放松了许多,他一边看着医生的忙碌一边对司农说:“我就想知道,我们五十六战队的那些人,是不是可以结束隔离审查了?”
司农笑着看着代号六十四:“英雄只能是英雄团队培养出来的,怎么可能是敌人培养出来的呢?”
代号六十四感激地看着司农,使劲点了点头。
医生一边给代号六十四上药一边说:“这是军方才有的再生软膏,比市面儿上卖的都好。现在表面上至少是康复了,但是里面的骨骼和肌肉恢复起来还需要更多时间。”
代号六十四长出了一口气:“只要能让我打‘夜叉’就行。”
司农笑了笑:“放心,有你打的,不过,你要面临新的挑战了。”
“什么挑战?”
“你要成为五十六战队的代理队长,你习惯了单打独斗,但是今后你的命不再是你自己的,而是整个战队的,整个战队的命,也是你的,你的一个冲动,就可能断送了整个战队的命。”
代号六十四的心跳陡然开始加速,他的面前不停闪现着战友的面孔,死了的,没死的。
司农看着代号六十四:“你想什么呢?”
“我想问……老树呢?”
“哦……他另有任务了。”
“什么任务?”
司农看看那医生,那医生刚好给代号六十四抹完了药,正在收拾,突然留意到司农在看着自己,连忙站起,支支吾吾地说:“我等一会儿再收拾。”说着便快步走了出去。
门关上了。
司农又看看那三名士兵,士兵们知趣地端着枪走了出去。
屋内只剩下了司农和代号六十四两个人。
司农伸手晃了晃,三个摄像头的盖子就自动合上了。他凑近代号六十四,低声严肃地说:“你带回来的那台机器人,拆解后的芯片信息显示,它们对我们所有人下了必杀令,不只是‘星尘’。”
“所以老树去调查这个必杀令了?”
“不,他去调查那台机器人了。”
“研究机器人不是科学部的事情吗?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司农慢悠悠地说:“不是你带回来的那台,而是你没带回来的那台。”
代号六十四愣了一下,随机明白司农说的是差点弄死了自己的那个“刺客”。
司农拍了拍代号六十四的肩膀:“好好带队伍吧,把握住这次机会,别让关心你的人失望。”
代号六十四看了看司农的眼睛,那目光中充满了殷切的希望。
这样的目光,他似曾相识,在哪见过呢?
司农眯起眼睛:“你怎么了?”
代号六十四连忙回答:“没怎么。”
他想起了“首脑”。
3
代号六十四带领五十六战队的第一天下午,就迎来了第一场战斗。
战斗打响前七个小时,他走进了五十六战队的备战室。
推开门之前的一秒,备战室里每个人都在整理着自己的装备和武器,随着代号六十四进来,所有人都同时停下了动作,就像是画面定格了一样,一双双眼睛齐刷刷地从各个角度投向代号六十四,直视的,斜视的,气氛有些怪异。
钉子一只脚正踩在一条长椅上擦着鞋,迟疑了一下,放下擦鞋的布,目不转睛地看着代号六十四,一步步走到代号六十四面前,一把将代号六十四搂住,拍拍代号六十四的后背,轻声说:“欢迎归队,队长。”
掌声稀稀拉拉地从备战室各个角落响起。代号六十四微笑着向众人挥手致意,环视着,看到屋里多出来许多张陌生的面孔。
钉子松开代号六十四,冲众人一摆手:“我们有了新队友,总部给我们充实了新鲜血液,弟兄们,这是我们的新队长。”
代号六十四看着众人,这些面孔,有的熟悉,有的陌生,而所有的人眼神都显得有了距离感。
他略显尴尬地笑笑:“我只是个代理的,老树回来的时候,他还是队长。”
钉子摇摇头:“如果是那样,你和老树都挺失败的。对不对,阿赞?”
代号六十四这才注意到窝在角落里埋头整理装备的阿赞,差点没认出来。那个一直视自己的发型如第二生命的小伙子居然剪短了头发,还把头发染成了花白。
看到这个发型,代号六十四有些恍惚。
这是老水生前的发型,连发色都一样——几乎精确到了每一根的颜色和长度。
阿赞像没听到钉子的话一样,继续低着头自顾自地整理着。
钉子的脸拉了下来,要走过去,代号六十四一把拉住了他,看着他,摇头示意他不要去刺激阿赞。
他隐隐感觉阿赞的态度和老水有关,但他并不想去触碰那个原因,他感觉现在的阿赞就像个定时炸弹,会把五十六战队炸得鸡犬不宁。
他暗暗叹了口气,问:“都谁是新来的?”
十三个陌生面孔放下手里的东西起身,立正,纷纷向代号六十四敬礼:“报告队长,我是。”
代号六十四点点头:“都打过仗吗?”
十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七嘴八舌起来。代号六十四根本听不清他们的自说自话,索性喊了一声:“打过仗的到我前面站成一排跨立。”
六名队员走上前来,整整齐齐地站在代号六十四面前,跨立站定。
代号六十四扫视着他们的面孔:“你们都打过仗?”
六个人齐刷刷地答道:“是!”
代号六十四又问:“都打过什么样的仗?”
六个人都有点语塞。当中一个体型硕大留着短发头脸圆圆的说:“报告队长,我们……是打过仗,但是没打过你们打过的仗。”
“什么你们我们?”代号六十四的语气凌厉得对方当场语塞,无人敢出大气,“以后就是‘咱们’,以前,我们是老树的命,以后,你们就是我的命。”
他又看了看所有的队员,说道:“没打过我们打过的仗,那还叫打过仗吗?那就还是新兵!你们十三个,各自找一个老队员带着,好好看,好好学。”
脸圆圆的马上接茬说:“是!我们一定跟着前辈好好学怎么打仗!”
他的个头比代号六十四高出一个巴掌,代号六十四仰着脸看了看他,抬起右手,像是要给对方一个耳光,吓得对方连忙举起左手捂脸。
谁知道代号六十四的右手只是虚晃了一下,然后挠了挠头皮,略带戏谑地看了看这张圆圆的脸,脸上那两颗圆圆的眼睛里充满了尴尬。
代号六十四笑眯眯地问:“你叫什么?”
脸圆圆的答道:“报告队长,我叫肥庄。”
代号六十四点点头,用左拳捣了捣肥庄的胸膛:“挺结实的嘛。”
话音刚落,他看到左腕上腕带闪了起来。
并不明亮的备战室里,这一闪一闪的光芒格外醒目,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来,空气陡然变得紧张。
代号六十四用右手划了一下腕带,平端右臂,只见腕带上出现一个全息投影的屏幕,上面是不断变化的画面,画面里面,有不断变大变小的地图,有不停滚动的文字,还有不时弹出的照片和视频。
“本次行动代号——苍生,行动地点位于羽城的禄字街与寿字街之间,此次面对的是‘夜叉’的一支中队规模的敌人,其目标是这一区域的所有人类生命体,七十二战队已经赶赴该区域疏散残留居民,你战队的任务是在今天下午一点之前赶到该区域,阻击来犯之敌至少两小时,给七十二战队撤离创造时间。以下是答疑时间,三十秒后,本条命令将自动销毁。”
一个毫无感情的女声冷冰冰地说完了命令,屏幕正上方出现了一个悬浮的数字,从三十开始倒计时。
代号六十四扫视众人,众人也在用眼神彼此交流着,老队员们的目光中都是闪亮的坚定,而新队员们都充满了跃跃欲试的憧憬。
五,四,三,二,一,零……
呼!
屏幕连同它上方的数字一齐消失了,备战室里恢复了昏暗的光线。
有人小声嘟囔了一声:“为什么让我们给他们打阻击啊?我们不是王牌吗?”
代号六十四问道:“谁?谁说的?”他的语调不高,但是极有压迫感。
有个人怯怯地举起了手:“是我。”
众人一看,是肥庄。
代号六十四面无表情地看着肥庄:“你,以后就跟着我。”
众人中传出一阵窃窃的哄笑,肥庄一脸苦相,不知自己是最幸运的还是最不幸的那个。
代号六十四也笑了笑,扫视中看到角落里的阿赞,阿赞半低着头斜乜着,脸上挂满了轻蔑。
代号六十四皱了皱眉,他感觉自己清楚阿赞为什么会这样,可是似乎又没那么清楚。
这时,备战室门内上方墙上的一盏红灯开始不停地闪转,同时屋里响起了像因为暴怒而在地上打滚的八音盒一样的警报声。
众人抬头看看红灯,又低头看看代号六十四。
代号六十四按了一下腕带,智能战甲立刻裹住了他的全身,只剩下了头盔没有合上。他对众人说道:“我们的飞机准备好了,现在,五十六战队,出发。”
他的声音很平静,但是点燃了每一个人。
4
所有人都趴在低矮的砖墙后面形成的天然战壕里,一双双眼睛从头盔面罩的后面向前方投去严阵以待的目光。
所有人的视野内,都是一片空寂的街区。这是羽城的边缘,虽然还没有经历战火,但是建筑物的内外都已经了无生气。
趴在代号六十四身边的肥庄瞪着他的一双圆眼,小声嘟囔着:“七十二这帮怂货,跑得是真快啊。”
听到这句,代号六十四想起一小时前他们在那架像肥庄一样壮硕的三旋翼运输机上看到的景象:一队队的民用车辆和一串串的平民大包小裹地在两侧装甲车的护送下慢慢前行,他们这支长长的队伍就像被他们身后的街区挤出来的五色水彩,而街区越来越像是干瘪到空荡荡的铝皮。
想到这里,代号六十四轻声问道:“你原来是是不是七十二的?”
肥庄惊诧地看看代号六十四,沉吟了一下,点了点头。
代号六十四笑了笑:“所以,你想在他们面前露个脸。”
肥庄撇了撇嘴:“听说要调人来五十六,他们就都让我来,说我不在就没人拖后腿了。”
代号六十四意味深长地看了看他,又看向前方:“你露脸的时候到了。”
肥庄眼睛瞪得更圆:“来了吗!哪儿呢?”
代号六十四低声呼叫:“钉子。”
几百米之外,是一条宽约几百米的河,河上,是一条宽约几十米的桥,桥的另一端,是一座高约一百多米的钟塔,钟塔的顶楼里,钉子带着一名新兵建立了观察点,他们埋伏在巨大的钟表盘里,一架蓝黑色的军用落地式望远镜架在指针无法遮挡的数字下面,新兵蹲在望远镜后面仔细看着,钉子盘腿坐在旁边,听到了代号六十四的呼唤,连忙回复:“在,队长。”
“通报一下情况。”
钉子踢了那新兵的屁股一脚:“别睡了,汇报情况。”
“我……我没睡啊,一直看着呢。”
“看见什么了?”
“没……没什么啊……”
钉子一把将那新兵推了个屁股墩儿,自己半跪着朝望远镜里看去,这一看,仿佛看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紧张地调整着望远镜,对那新兵说道:“这还叫没什么?我是不是得管你叫奸细?”
新兵吓得脸都白了:“我……我不是……”
钉子起身对着他说道:“你过来看看。”
新兵连忙凑过来把眼睛紧紧贴在望远镜上,像是恨不得把眼珠都钻到望远镜里一样。他看到在远处出现了一片蠕动的银灰色,不仔细看,真的像是被风吹动的一大片旗幡。
新兵支支吾吾地问:“那是什么……”
钉子顾不得理睬他,单手按着头盔上的耳机:“报告,大约五十公里外,敌人出现了。”
耳机里传来代号六十四的声音:“多少兵力?”
钉子冷冷地说:“看起来绝对不止一个中队,至少是个加强中队。”
“预计多久到达?”
“从目前的的移动速度来看,大约需要四十分钟。”
代号六十四顿了一下,说道:“等我命令,多加小心。”
“是!”
对话中止了。钉子踢了踢那新兵的屁股:“说说你这个奸细的事儿!”
那新兵快哭了。
墙后的代号六十四闭上了眼睛,思索了几秒钟,随即翻身躺下,摘掉了头盔,看着蓝天以及两颗太阳,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他的举动吓到了周围的队员们。在福星的战场上解开甚至脱掉盔甲已经是大忌,何况是在大敌当前的关键时刻?
肥庄被代号六十四的举动吓坏了,他连忙一边看着左右一边急切地说:“队长……队长你怎么了?你别这样,你……难道是……让我来指挥?”
代号六十四被他逗得笑了几声:“命令让咱们阻击多久来着?”
肥庄想了想:“两个小时。”
代号六十四直勾勾地看着肥庄:“实话告诉你,我们做不到。”
肥庄面如土色:“那……怎么办……”
代号六十四摇摇头:“我还没说完——除非你们都按我说的做。”
肥庄支支吾吾:“你是队长……不听你的听谁的?”
“知道空城计吗?”
肥庄瞪圆了眼睛:“队长,你别开玩笑啊!那只是小说家言,和人玩玩心理战没有问题,可是……这些人工智能可没有心啊!他们肯定不会上当啊!”
代号六十四笑着眯起眼睛看着肥庄:“会做□□吗?”
肥庄喏喏答道:“在书上看到过……”
他说着话,看到代号六十四重新戴上了头盔,对五十六战队发号施令:“所有人听着,马上解除盔甲,马上!”
……
半小时后,战队阵地上一片死寂,丝毫没有人在移动的痕迹。天空中掠过一只长满了黑色扁毛的鸟儿,盘旋了一圈,便落在了地面的一簇绿草上。它长着鸟儿一般的翅膀,翅膀的中间却多出了一双很小的爪子,看上去就像是长了羽毛的蝙蝠。它三百六十度转动着自己乒乓球大小的头颅,不停眨着一双泛着绿光的眼,短短的喙伸得老长,冲着草地猛地啄了一下。
那簇绿草突然猛地颤动了一下,这鸟儿惊得瞬间扑棱着翅膀飞回半空。
绿草下面的土地抬升起来——并不是什么绿草,而是一个人——五十六战队的一名新兵。他的头发染成了绿色,他的脸上除了一个呼吸面罩扣着的口鼻之外,都沾满了泥土的颗粒,一看便知在泥土里趴了半天。
他旁边的土地里传来一个低低的声音:“没学过狙击课程吗?瞎动弹什么?”
这新兵没好气地回应道:“是!我是一块石头,我是一把草,可没人教过不穿戴装备的时候怎么做!这么打,咱们不都成了肥料?你们这队长,到底要干什么!”
那个低低的声音幽幽地说道:“他不是我队长。”
是阿赞的声音。
新兵愣了一下,他摸了摸身旁土里埋着的一个茶色的酒瓶底,不由得扭头看向代号六十四的方向,想起了半小时前代号六十四下的最后一道命令。
那个时候,除了前方高点负责哨戒的钉子和他带的那名新兵之外,所有人都集中在代号六十四面前,每个人都是一脸愕然,因为代号六十四刚刚布置的战术史无前例,谁都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代号六十四环视众人,说道:“想打赢,想活着回去,就按我说的做,如果赢不了,我第一个死,如果能回去,我最后一个撤。把呼吸罩都戴上,否则呼吸会让你们暴露方位。”
肥庄气喘吁吁地从不远处提着枪跑了回来:“队……队长,那边……那边有个酒吧,旁边刚好还有个……女性内衣店!”
代号六十四点点头,用耳机呼叫钉子:“钉子,脱了吗?”
耳机里传来钉子低低的声音:“已经脱了,队长。”
代号六十四说了声“好”,用右手搓弄了一下左手的腕带,盔甲瞬间消失,露出他里面穿着的夹克和牛仔裤。盔甲依旧化作一个提箱。他蹲在提箱前,在提箱面板的小键盘上按动了几个数字,提箱侧面随即弹出一个方盒子。他从盒子里拿出一个呼吸罩戴上,扣住口鼻。
队员们看着他的样子,纷纷也收起了盔甲,拿出呼吸罩戴上。原本千人一面的队伍突然色彩缤纷起来。有的人惴惴不安地摇了摇头。
肥庄开始收集众人的提箱,队员们尤其是新兵们惶惑地看着,不明就里。
代号六十四笑了笑:“等战斗结束,你们得穿得干干净净地回去。”
老队员们不再说什么,除了阿赞不屑地轻轻哼了一声。
新兵们见状,也不敢提出任何质疑,只能眼睁睁看着肥庄把所有人的提箱放到了一堵高墙后面——除了代号六十四自己的——他把自己的提箱放在了脚边踩住。
面对众人不解的目光,代号六十四平静地说:“一会儿,我会第一个冲出去,在我死之前,谁也不要轻举妄动,如果我死了,你们知道该去哪找衣服,如果我没死,就听我指挥……”
“无线电都没了,还怎么指挥?”阿赞突然略带讥讽地问。
代号六十四几乎忍不住想问阿赞为什么整天都对自己这样,但“队长”两个字迅速把他心里燃起的怒火压成了亟待冷却的铁板。
他努力保持着平静地说:“我打哪儿,你们就打哪儿,好了,现在跟着肥庄去给这帮王八蛋们准备迎宾酒!”
5
阿赞一动不动地盯着敌人将至的方向,几乎半分钟才眨一下眼睛。
那名新兵显然是受到了阿赞的影响,目光中充满了犹疑,不住地看看阿赞,又看看代号六十四的方向。
三十一人的战队,除了在前端高处观察点上隐蔽的钉子和那个新兵,其余二十九人分开三面埋伏在距离桥头几十米的三侧,这是敌人的必经之路。
这时,已经能看到‘夜叉’的部队在桥上行进的样子了,阳光下看上去银亮亮一片,就像一道金属的海浪,不断涌来。
新兵的声音有点颤抖:“我从来没见过他们的样子,我以前只是个负责抬死尸的……”
阿赞不耐烦地说道:“不想变成死尸被别人抬就闭嘴吧!”
新兵的脸色变得煞白,太阳穴不断渗出汗珠,在两腮流淌,不停地喃喃自语:“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阿赞冲他轻蔑地笑笑:“想活命,你就跟着我。”
这时,桥的方向传来一阵金属的摩擦声和隆隆的脚步声,听起来就像有一万台打桩机一起工作一样,声音越来越近,每一下脚步声都像要把人的心脏砸出来一样。
已经可以看清楚“夜叉”部队的样子了。
来犯的“夜叉”足足有上百个,都是和此前偷袭五十六战队的机器人一般模样——依旧是丑陋的圆蛋上伸出四肢,每个机器人都是一副不可一世鼻孔朝天的傲慢姿态——如果它们有鼻孔的话。
新兵的心里念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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