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抹身影在御座上落定，身上自带一种无形的威压。
他就是皇帝李玄策，那个杀兄戮侄，将兄长一脉赶尽杀绝，连女眷都未曾放过的皇帝。
程淑君感觉到一道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用尽全身力气才克制住没有发抖。是错觉么……，怎么感觉陛下在看她？
她悄悄用余光小心翼翼地往御座方向瞥了一眼。
李玄策面容轮廓深刻，眉眼狭长，鼻梁高挺。并没有传闻里那样怒目圆睁，脸上甚至没什么表情，不过也挺吓人的。而且，他的眼神真的在看着程淑君。
程淑君赶紧收回视线，心脏都快从嗓子眼跳出来了。
过了几息，程淑君不死心，又壮着胆子，将眼珠往旁边挪了一点点，想确认一下皇帝是不是真的在盯她。
这次她看得更清楚了些，皇帝的目光确实投向这个方向，但视线似乎是越过了她，落在了卢照临大人的位置。
程淑君脑补出了一场大戏：完了，是不是因为她和卢大人换了座位，惹得陛下不满了？陛下会不会觉得她们在搞什么小动作？卢大人刚才还帮了她，会不会连累卢大人？
“开宴吧。”没有多余的废话，简简单单三个字，如同敕令。
等候多时的宫人们迅速地开始行动。精美的菜肴，醇香的美酒，被一道道奉上各席案几。悠扬的乐声响起，身着彩衣的舞姬翩跹而入，水袖翻飞。
程淑君压根没有心思欣赏歌舞，案几上摆满了珍馐美馔，香气扑鼻，可她连筷子都不敢动。
又一想，陛下就在上面看着，万一自己不吃，陛下觉得她是对御膳不满，岂不是更糟。
只好拿起筷子，象征性地夹了一根青菜放进嘴里。
“程夫人。”那道让她毛骨悚然的声音响起。
程淑君浑身一僵，手里的筷子差点掉在地上。她抬起头，正对上李玄策的眼眸。
“是饭菜不可口吗？”皇帝问。
程淑君赶紧放下筷子，手忙脚乱地回话：“不……不是。回陛下，饭菜很好吃，非常可口！是妾身今日胃口稍欠，但、但一定会多用些的！”
她恨不得把心掏出来证明这饭菜没问题，全是她自己的毛病。
李玄策道：“嗯。谢将军戍边辛苦，你既代表他而来，便替他多用一些。”
“是，多谢陛下关怀。”程淑君连连点头，吓得一身冷汗。
她重新拿起筷子，这次不敢再敷衍，硬着头皮开始努力吃东西。这哪里是赴宴享福，分明是跑来受刑的。
就在这时，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传了过来：“程夫人用膳的仪态，还真是与众不同呢。”
李娇奴捏着酒杯，笑着讥讽道：“本宫瞧着，倒像是饿了好几顿，又像是有人拿刀架在脖子上逼着吃似的。怎么，是边关待久了，忘了该如何进食”
这话恶毒得很，不仅贬低程淑君的出身和仪态，还暗指她对陛下刚才的关怀心存怨怼，吃得勉强。
第一次她忍了，看在对方是长公主的份上，她不想惹事。可这人没完没了，自己又没招惹她。
泥人尚有三分土性呢，她程淑君凭什么受这份窝囊气啊！
她拿起绢帕，极其优雅地擦了擦嘴角，看向李娇奴道：“长公主何出此言？陛下仁德，体恤边关将士辛劳，赐下丰盛宴席，妾身感激涕零，正在细细品味，唯恐辜负陛下美意。”
“倒是殿下您，”她话锋一转，看了看李娇奴面前没动几口的菜肴，“面前的膳食似乎也未动多少。可是今日御膳房的菜品不合殿下口味？若是如此，殿下更该直言才是。”
这一下反将一军，直接把李娇奴噎住了，她总不能说自己是故意找茬所以没胃口吧？
李娇奴没想到程淑君敢这么直接顶回来，还把她自己给绕了进去，顿时气得脸色涨红，猛地站起身指着程淑君就对御座方向娇声喊道：“哥！你看看她！竟敢对本宫这样说话，眼里目无尊卑，还不快治她的罪！”
李玄策原本淡漠的目光骤然转冷。
“砰！”它不轻不重的拍了一下桌案。
乐声停了，舞姬们僵在原地，大家都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称我陛下！”
李娇奴被兄长冰冷的目光吓得浑身一颤，这才意识到自己情急之下犯了多大的忌讳。
“是…，陛下。”李娇奴哆哆嗦嗦地应着，腿一软，重新跌坐回席位上。
程淑君也被拍案声给惊得心口一跳，但看到李娇奴吃瘪的样子，心里的憋闷气总算顺畅了不少。心里忍不住给皇帝点了个赞，虽然吓人，但关键时刻还挺讲道理，或者说，他是更注重维护他自己的权威嘛。
这一日下午，谢昀步履匆匆地从二门外走进来，官袍都没来得及换。
“……简直是欺人太甚！突厥这帮背信弃义的豺狼！”
程淑君走进来后，正好听到谢昀在对崔夫人和郑氏讲述情况：
“突厥屈律可汗撕毁了盟约，悍然发兵南下。借口我朝赏赐不足，未能满足他们的贪欲，实际是去年草原遭遇白灾，牲畜冻死无数，便想通过劫掠来渡过难关。”
他继续道：“更可恨的是，他们并没有直接叩关，而是派了一支精锐骑兵，绕过主要防线偷袭了边境的互市榷场。”
互市榷场，是两国约定俗成进行贸易，维持和平的地方，偷袭这里已经不仅仅是军事挑衅这么简单的事了。
谢昀又道：“陛下已下诏，命二郎全力迎战。”
时间一晃，两个月过去了。北境的战事消息断断续续传回长安。
谢府也收到了谢昭从边关寄回的家书，崔夫人立刻让人把程淑君和郑氏都叫到跟前。
信中先是报了平安，说前线已稳住阵脚，几次击退了突厥人的进攻，让家中不必过分担忧。但他也提到，突厥骑兵来去如风，倚仗马匹之利，惯于骚扰，战事恐难速决，需要耐心。他还特意问了母亲身体可好，兄嫂是否安泰。在信的末尾，也问了一嘴淑君还好吗之类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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