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丙”沉默良久，才叹息道：“哪吒，置之死地而后生，放手吧……我会在未来的某一天，等你。”
“哪吒”紧握的手没有放松丝毫，身体却开始颤抖。
“敖丙”心疼地将手轻抚上“哪吒”的黑发，怀中很快传来抽泣的声音，“敖丙”仰起头，无奈而悲伤地闭上眼睛，下一刻便用力地将“哪吒”抱在了怀里。
谁都没有再说什么。
他们从来没有被命运偏爱过，好不容易找到了归处，却又面临着生离死别。
“这个世界的我，真的比我幸运太多了……”“哪吒”的声色悲凉，“你说得对，如果有人能拉你我一把，一切可能就不会如此……”
“哪吒，没有被命运偏爱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敖丙”抱着爱人，将侧脸轻轻埋在他的黑发中，感受着这一世最后的温存。
“我不是在怨……也不是嫉妒……”“哪吒”哽咽着，越发语无伦次。
“我知道……”“敖丙”的声音还是那么温柔，没有畏惧，也没有怨怼，仿若一片瀚海，能包容下这世间的一切不公与苦难。
“敖丙……”“哪吒”颤抖着抬起头，伸手去抚摸爱人的侧脸，如同一个失去了一切的孩童，茫然而无措，“我们真的会再见的……”
“敖丙”的手心落在“哪吒”的手背上，更用力地带着它贴向自己的侧脸，“会的，”他看着痛苦到麻木的“哪吒”，泪水难以抑制地划过侧脸，落在二人的指缝间，“相信我，也相信你自己。”
“可是我不想和你分开……我还是不想……”“哪吒”的眼神越发挣扎，他明知这话说出来毫无用处，却只能这样宣泄自己的痛苦。
“逃避是不行的，”“敖丙”微笑着，泪水却越发汹涌，“不论是我留下，还是你跟我回去，都只是在逃避离别……”
但当命运的巨石坍塌时，我们还是会沦陷其中，难以逃离。
“哪吒”没有回答。
“你跟我都很清楚，要想跟命斗，只有去直面它。”“敖丙”轻轻擦拭去“哪吒”的泪水，抚摸着他的侧脸，而后将自己缓缓贴近，在他的唇上落下一记轻吻，“我爱你……”他贴着他的额头，距离那么近，视线却模糊一片，模糊到看不清对方的模样，“很爱很爱……我这辈子最快乐的时光，都是与你一起度过的……”
“我也是，敖丙……”“哪吒”的手用力地扣住“敖丙”的后颈，恨不得将他融为身体的一部分，“我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只会爱你一个。”
在这一瞬间，他已经暗暗下定决心，若是五色石不能让“敖丙”复活，他便想尽一切办法回到那个世界，哪怕玉石俱焚，也要让那漫天的神明为他陪葬。
如果命运能偏爱他一点点，他祈祷：就让魔丸下一世还能遇到灵珠吧。
“敖丙”不知“哪吒”此时平静面容下的滔天巨浪，他抬起头，再次轻抚着“哪吒”的面庞，似是想要记住他此刻的模样，“别伤心，等我回去，在分别之前，我还是会跟从前的你一直在一起……那些我与你之间的美好，我不想错过一点点，”他擦干自己的泪水，轻笑道，“等你再见到我的时候，我会带着与你一样完整的记忆，来亲吻你。”
“哪吒”松开了手，最后沉默着，吻上了敖丙的唇。
明明是这般汹涌澎湃的感情，这一吻只令人感到冰冷。
泪水已经干涸，抬起头，“哪吒”的脸上没有至极的哀痛，也没有强颜的欢笑。仿佛这世界的一切悲欢，都与他隔绝了一般。
“敖丙”将额头再次贴向哪吒，将灵力缓缓送入他的体内，“哪吒，我们一定会，再见的……”
“你怎会知道他是元神出窍？”从水境中走出的敖丙看向一脸淡然的玄清，“还有时空的裂缝，你都知道些什么？”
玄清低头轻笑道：“这么多问题，要我怎么回答你？”
敖丙心情沉重，没什么心思与玄清周旋，便道：“说你想说的。”
见敖丙面色沉重，玄清收敛了笑意，坦言道：“就像我之前说的，我只知道灵脉异动会产生时空裂缝，至于旁的，你还是得问那个世界的你。而元神出窍嘛……若是你拥有了神力，你也能看出异样。”
看来玄清都猜到了，“敖丙”是另一个世界的他，所以才会有两颗灵珠。
“他说要带妖魂去阴界，”敖丙问道，“在你看来，会成功吗？”
“这确实是个好法子，”玄清耸了耸肩，苦笑道，“但是他们值得那么冒险吗？你送他们去阴界，最后也会被送去转世，根本帮不上你们什么。”
敖丙没有心情与玄清辩驳，淡淡地回应道：“没什么值得不值得。”
“我早该猜到你这个答案，”玄清道，“此事确实有风险，但最大的风险并非送妖魂入阴界，而是没有了妖魂戾气的遮掩，阐教很快就会发现此处灵脉的异动。换言之，他们很快就会察觉到你在这里。”
见敖丙沉默了，玄清继续问道：“与其担心另一个你，不如先想想你自己，有这个能力与阐教相抗衡吗？”
“那你为什么还答应要用神力帮他进入灵脉？”敖丙反问道，“你是不是已经有办法了？”
玄清挑了挑眉，“怎么？想与我合作？不怕我骗你？”
“玄清，我是厌恶你出卖灵脉，还背叛过妖族，”敖丙望向玄清，仿佛要将他刺穿一般笃定，“但是你明明心怀愧疚，想要赎罪，为何还总是故作小人？”
“你少自以为是，”玄清的表情凝固了，随即一抹悲色涌上眼眸，“敖丙啊敖丙，我是真的很讨厌你。就是因为有你们这些不会权衡利弊的傻子存在，才会让我的妖生活得像场笑话……”
敖丙长叹一声，道：“选择不同罢了，”他看着玄清，目光平静如水，甚至带着些勘破世事的淡然自若，“假如是之前的我，定然会憎恨你的背叛，并且不会与你这样的人有丝毫瓜葛。只是……”想到另一个自己，巨大的哀恸涌上心头，“如今我明白了，每个人都有他的选择，既然亲手种下了前因，那么无论结出的是善果还是恶果，都得自己承受。”
玄清默然良久，淡漠的脸上突然浮现出一抹扭曲的笑容，最后仰天长啸道：“说的好啊，都得自己承受……那你说，那些做了恶事的神仙，为什么就没有报应！”
“我没死，你也没死，不就是他们的报应？”敖丙的目光一凛，他望向天空，心中沉睡已久的巨兽正在慢慢苏醒，随时等待着机会，冲破九霄，将那些加诛于他，加诛于哪吒，加诛于世间万千生灵的不公与仇怨，彻底撕个粉碎。
玄清显然没料到一向温柔的敖丙会说出这样激进的话，有些讶异地看向他，似是想要看透他有多少决心。过了良久，他才缓缓问道：“你愿意帮我吗？”
“你说。”
“我要让这世上的妖族都知道，玄鸟族因为帮神仙做事，最后被灭了族……”玄清绝望地闭上眼睛，“这样也许他们会明白，不能对神仙的招安有任何幻想……”
“好，等出去后，我自然与狰还有我父王商议，将此事扩散出去。”敖丙点头道。
“还有……你不是说，每个人都有他的选择吗？”玄清睁开眼睛，目光澄澈。
“怎么？”敖丙隐隐觉得有些不安。
“若是我做出我的选择，你不要拦我。”玄清轻笑道，“放心，不会伤害到你们。”
敖丙皱起眉头，他隐约猜到玄清的意图，想了想还是劝慰道：“你说过，活着才有希望。”
“这我自然知道，我可不像你们这些傻子。”玄清的语气更像是自嘲，“太傻了……”
“你说谁傻！”一声怒喝从洞中传来，敖丙转过身，看到哪吒一脸怒气地冲了出来，身后跟着神色淡漠的另一个自己。
“劝好了？”敖丙上前拦住要与玄清理论的哪吒，忧心道，“刚刚入魔，你没事吧？”
哪吒瞥了一眼玄清，发出一声冷哼，而后看向自家爱人，叹息道：“好像失败了。”
敖丙看向“敖丙”，眉头拧作一团，“你怎得如此固执？就算要冒险，也不要自己逞强。”
“此事说来话长……”“敖丙”长叹一声，最后低头认命地一笑，“其实我……”
……
听完“敖丙”的叙说，三人都陷入了沉默。
“你难道就这么认命了吗！”哪吒看着那张与爱人一模一样的脸，因为相似的命运，因为相连的因果，他不由得悲恸万分，“牺牲你来保全我们，我……”
一瞬间了解到哪吒的心意，“敖丙”摇了摇头，劝慰道：“我不是牺牲自己，若是能有来日，死亡也并不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哪吒咬着牙，目光里满是不忍，挤压在胸口的一腔愤恨，最后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湮灭在了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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