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尼拿着笔记本和信来到客厅,与凯短暂地握了一下手算是打招呼。
“凯,你介不介意我把接下来的对话记录下来?”他友善地笑了一下,“因为不知道迈克尔的情况,避免他回来之后不知道今天发生了什么,我得对弟弟负责。”
凯下意识想说自己可以写封信给他,但又想起来他们一直都在强调不知道迈克尔在哪,也不收她的信。于是点了点头。
桑尼坐下来,大块头伏在书桌上,笨拙地用笔写下日期,那只笔在他粗犷的毛手里跟个牙签似的。
凯略显着急地打开信封,抽出信纸的时候,她感觉自己的心跳都紧张得停了下来。
她用拇指顶开折叠的信纸。
【这封信或许会让你失望。我无法当面告别,只能写下这些话。】
第一句话印入眼帘的时候,她就意识到了什么。凯眼眶发酸,指尖有些发颤,她下意识把信捂在胸口,深吸几口气,等情绪平复下来,才继续看。
【凯:
这封信或许会让你失望。我无法当面告别,只能写下这些话。
我思考了很久是否该告诉你这些。去年圣诞节的那场意外后,我意识到自己再也回不到过去的生活,我不能抛弃家族,柯里昂需要我,维持某些传统。
别误会,这不是临时决定,也不是冲动。我曾以为能逃离家族的责任,但有些血缘的羁绊比想象中更深。父亲常说“一个人只有一种命运”,现在我终于懂了。
把我们的过去当作一场好梦吧。记得你说想当老师,去做吧。你该拥有那样的未来——干净的、明亮的。
请允许我说:我们结束了。忘了我。
保重,凯。
迈克尔】
她看得很认真,很仔细,试图从这些熟悉的字迹中窥探到迈克尔书写时的神情。
信不算长,看三四遍也用不了两分钟。
凯放下信,却还紧紧捏在手里。她接过汤姆递过来的手帕,勉强维持着微笑:“谢谢。”
“看来不是一个好消息。”汤姆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是的,不是好消息。”凯擦了擦眼泪,攥紧手帕,“——他跟我分手了。”
三人沉默了良久。
“这封信我能带走吗?”
“恐怕不能。”
凯吸了口气,努力压下不断上涌的哭意:“那你们知道迈克尔什么时候能回来吗?”
“你知道他卷入了一场意外。警长被枪杀,他担心被警察诬告,所以决定藏起来*。在没有找到真正的杀人凶手前,恐怕他不会出现。”汤姆解释说,“最少一年,或许两三年,或许更久。”
凯发出一声哽咽,手撑在额角闭上了眼。
这句话漏洞百出,她无法不面对现实。
她从柯里昂夫人——迈克尔的亲生母亲那里得到过讯息,她意识到她的爱人是个杀人犯,但她骨子里不敢相信;今天,从本人的字里行间里,她再也不敢不信。
她想,自己还要等他吗?等那个没有确定的期限,值得吗?
从校园里相识相爱的纯洁爱情满足了凯对伴侣的一切向往。他是常春藤大学的学生,是二战归来的英雄,他英俊、有魅力,他们谈理想、谈课业、谈美国,一起憧憬未来。
她不是分析不出来迈克尔真的做了什么,她的不敢相信,是她下意识让自己去逃避那一个答案。
一个心怀家国的军官,一个温文尔雅的大学生,会把枪口对准同胞吗?
不可能!
凯一下子捏紧了手中薄薄的信纸,冷静的字母在皱巴巴角度下依旧折射着残酷的真相。
——没什么不可能的。
迈克尔和杀人犯中,必须选一个。她选不了,所以,迈克尔的这封诀别信,他说——我们结束了。这是件好事不是吗?
她其实早就知道自己不能这么过下去,她得有自己的生活了。她在等待和猜疑中折磨自己,一天天变得暴躁和阴沉,她自己会毁了自己的。
她爱迈克尔,但不代表她爱杀人犯,因为爱迈克尔弄丢了自己。
——是的,就是这样。她的人生不是非迈克尔不可。
心头的枷锁不知不觉卸下,压在自己身上七个月的沉重消失,却而代之的松快才让凯真正意识到自己究竟有多久没有做自己了。
女人擦干眼泪,把信抚平,指尖蹭过那一个个熟悉的字体,轻轻放在桌上。
她抬起头,拎起包,潇洒起身,嘴角弯起,百叶窗透过的阳光勾勒出她漂亮的侧脸:“我和迈克尔结束了。”
“有始有终嘛,我终于可以放心大胆地去参加约会和活动了,”她笑得释然,“要知道,大学的生活可是很精彩的。”
“再见,汤姆。再见,桑尼。”
汤姆有些惊喜,他原本还准备了好些话术。桑尼也松了口气,要知道写字根本不是他擅长的事。
汤姆上前给了女人一个拥抱,真诚道:“你是个好姑娘,离开迈克尔会更好。祝福你日后幸福快乐。”
“谢谢。”
身穿时尚红装的女人大大方方地接下祝福。宽檐礼帽在她清秀的脸上投下阴影,这阴影也是她拒绝柯里昂家族光芒照耀的象征。
她利落转身,高跟鞋踏地的声音从地毯的沉闷,一点点变为通向宽阔大路的清脆。哒、哒、哒。松快且优雅。
这抹太过热烈的红,终于离开了使她黯淡的囚笼。
*
西西里的八月,正是葡萄成熟的季节。
维泰利因为开了咖啡馆兼酒馆,酿酒的技术也是村里一等一的优秀,为此有一片地专门种上了葡萄。
这日,天像冲洗过那么干净,蓝得万里无云。翠绿的葡萄藤缠绕在搭好的架子上,整整齐齐绵延开,一眼望不到头。藤下坠着大朵大朵紫云似的葡萄,藏在叶片里,飘来芬芳浓郁的甜。
太阳很热情,不留一丝余力地散发着光芒。
阿波罗妮娅穿着干活用的农服,褪色的衬衣,发灰的长裤,戴了个能把全脸盖住的草帽。远看去是灰扑扑的一个小人儿,跟她身边的男人没什么两样。可一抬头,那张鲜活可爱的脸蛋就让人眼前一亮,红扑扑汗津津的,眼睛水灵灵发着光。
阿波罗妮娅兴奋地戳了戳二哥的胳膊:“你看你快看!好大一颗葡萄!比我的大拇指头都大一圈欸!”
“要是还没有你小手儿大,我辛苦服侍它们有什么用?”文森佐不咸不淡回道。
“……你好扫兴。”阿波罗妮娅脸蛋一鼓,抬手就把那颗葡萄摘下来。剥开深紫色的皮,指尖沾了淡色的水光往嘴里一塞,饱满的唇轻抿,舌头将带着热气儿的葡萄卷入口腔,泄愤似的用力嚼。
她凉凉瞥了眼体型壮硕的兄长,也不在他身后躲凉了,撞了他一下就往前走,“你确实没什么用,葡萄该长得比我拳头都大才对。”
“哈——”文森佐抓住她背后的黑色长辫,在掌心粗粗一把。磨了磨牙,“阿波拉,你现在说话越来越刺人了。哼,我看你是恨嫁了吧!”
“——疼!放开!”阿波罗妮娅差点被他拽倒,没挎着篮子的手往后抢过自己的辫子,扭身回头控诉,“只有不成熟的小伙子才会扯姑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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