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时瑾提前一个站下了车。
一手拎着猫包,一手抱着猫,在车门合上的前一秒,挤下公交。
倪家齐在车上骂人。
小狸花摇头晃脑,尾巴尖扫着他的手腕,一副心情大好的模样。
谢时瑾低垂的睫毛颤了一下,声音柔和:“这么高兴?”
程诗韵懒洋洋伸了个懒腰,身体抻成一条长长的猫条,软得不行。
“咪。”
高兴。
倪家齐不高兴,她就高兴。
小时候程诗韵没少被倪家齐欺负,现在她总算可以欺负回去了。
如果人死后能变成鬼,程诗韵第一个吓的就是他。
倪家齐特别怕鬼。
以前的电影频道,下午六点会放《聊斋志异》,她故意把音量调得很大,倪家齐就会跑去写作业,躲在房间里连厕所都不敢出来上。
她越想越觉得好笑,喵呜喵呜叫了好几声,头顶却了无声息,只有脚步踩在人行道上的声响。
谢时瑾一直在往前走,不紧不慢,走到一个红绿灯路口停下。
程诗韵仰头看他。
近在咫尺的距离。
她看到他清利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淡色唇角绷得平直,神情里有几分难以觉察的恹恹。
程诗韵歪头:“谢时瑾?”
红灯变绿,他也没走。
倒计时一下下跳在他神经上。
无声催促。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语气听上去有些闷:“……你这么高兴,就是因为倪家齐?”
程诗韵噗哧一声笑出来:“怎么可能?”
她蜷在少年怀里,打量了一下自己的两双粉色爪子,猛猛吸了一大口,说:“我还见到我爸妈了啊。”
“我妈喊我小名的那一瞬间,我还以为她认出我来了。”
变成猫回来的那几天,她寄居在楼道里,护工每天都会带冉虹殷下楼散步。
她只敢远远看一眼,从没靠得那么近。
冉虹殷朝她伸手。
想抱她。
她也好想爸爸,想妈妈。
“差一点,我就扑过去了。”
程诗韵说:“还好,我忍住了。”
也还好她忍住了,不然冉虹殷过敏又少不了一番折腾。
谢时瑾眼睫低垂,栗棕色的瞳定定看着她。
人行道的绿灯再次变红。
汽笛声钻入耳道产生轻微耳鸣,让人头脑眩晕的同时,那些在无数个夜晚,让他绞紧心脏的感觉又席卷重来,压迫得他一丝喘息的缝隙都没有。
每一次呼吸,都像刀割。
他也忍住了。
忍住没告诉程京华这只猫就是程诗韵。
程诗韵回来了。
明明他就这样抱着她。
可他竟然。
还是忍不住害怕会失去她。
少年下意识收紧胳膊,调整了呼吸,才又开口:“你变成猫,也不打算告诉他?”
“谁?倪家齐?”程诗韵嘴上的胡子一抖,嫌弃得不行,“告诉他干嘛,他那个大嘴巴。”
明天,全世界都知道她变成猫了。
然后,她就会被中科院抓去做研究,开膛破肚,太恐怖了。
刚编排完他,谢时瑾的手机就响了。
倪家齐打电话过来,还想要猫。
谢时瑾听了两句不想再听,直接挂了,抱着猫过马路。
程诗韵缓慢地眨了两下眼睛。
“不对啊……”
倪家齐是文科班的,谢时瑾是理科班的,都不在同一层楼。
倪家齐朋友圈子广,谢时瑾孤僻少言,性格迥然的两个人什么时候产生的交际。
程诗韵这么想,也就这么问了:“谢时瑾,你怎么认识倪家齐的?”
不仅认识,看起来还很熟的样子。
这条马路特别宽,一个红绿灯过不完,走到安全岛。
谢时瑾唇线轻轻抿了一下,低声道:“……你走之后,才认识的。”
哦?
是吗?
程诗韵抬起小爪子,慢悠悠捋了捋自己的胡须,小脸依旧仰着。
世界上有两种东西不能直视。
一是太阳,二是小猫的眼睛。
小狸花的瞳孔又圆又亮,如同两面光洁的镜子,不仅倒映出他的脸,还映出他晦涩难言的目光。
下一秒,温热的手掌压下来,视线变黑。
谢时瑾蒙住了她的眼睛。
一片清淡好闻的气息里,程诗韵感受到了他掌心暖煦的温度,还有他微微颤抖的指尖。
仪川七中的早自习是七点钟,六点五十打预备铃。
大概六点半,程诗韵和倪家齐就会一前一后从教师公寓出来。
下雨天,他们会打同一把伞。
倪家齐故意往她脸上泼水,女孩用水杯砸他,拧他胳膊,骂他神经病。
晚上九点半放学,偶尔,倪家齐会帮她拿书包,但更多时候是把自己的书包扔给她,溜去网吧上网。
他们是……他想极力否认,也掩盖不了事实的青梅竹马。
……
他和倪家齐,第一次正式见面。
是在市公安局。
那天晚自习刚下课,他被警察接走。
16年5月刚实行的新交通法正严打,司机肇事逃逸性质恶劣,死者又是未成年,市公安局高度重视这起案件,加派人手,调取了周边好几条街的监控,最后查到几款车型让他过去辨认。
推开玻璃门,耳边涌入一阵争吵声。
办公桌前的少年眼圈湿红,哑声分析:“冉阿姨21点30分、31分、34分都给程诗韵打了电话,目击者说车祸发生时间是21点37分,这么多电话为什么程诗韵一个都没接?!”
“只有两种可能,第一种她没听到,第二种听到了不能接。”
“她在昏迷,或者逃跑……”
他越说越恶寒,越说越崩溃。
最后他用拳头砸着桌子,朝警察歇斯底里地大吼:“这根本不是意外,是谋杀!谋杀!”
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杨胜男按着他的肩膀:“小朋友,你冷静点……”
倪家齐甩开她的手:“谁他妈是小朋友?别碰我!滚开!”
“你说的这两种可能性只是你的推测。”杨胜男试图跟他讲道理,“推测不能当作证据,我们谁也不知道当时的真实情况,不能依照推测给案件定性……”
“人都死了还要什么证据!”倪家齐打断她,“把那些开白色车的,银色车的,全都抓起来!抓起来……”
也不管狼狈不狼狈,倪家齐捂着脸,嚎啕大哭。
余光里,他瞥见伫立在门口的一道颀长身影。
那人一身浅色校服,被雨淋湿半边肩膀,洇出一片水痕。
倪家齐像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猛地冲过去,一把揪住谢时瑾的衣领,红透的眼睛与他对视:“你就是那个目击者?”
没等他开口,倪家齐就用力晃着他的衣领,发泄般地咒骂他:“你不是年级第一吗?不是说当时就在路边吗?怎么连一辆车什么样都看不清楚!”
“什么都认不出来,你瞎吗!”
屋外,狂风尖啸,暴雨瓢泼般往下砸,铺天盖地。
谢时瑾站在原地,任由对方捶打自己。
身体摇摇欲坠。
心脏摇摇欲坠。
世界摇摇欲坠。
他的黑发湿濡,雨水顺着发梢划过他惨白的面颊,刺骨的冷。
生平第一次,他那么痛恨自己的眼睛。
*
这么一折腾,就到中午了。
谢时瑾拆完录取通知书,去厨房热羊奶去了。
通知书就放在餐桌上,程诗韵翻来覆去地看。
哇,清华!
啊,清华!
她也好想上大学。
如果她没出事,现在应该也在兴高采烈地拆通知书,然后配上各种照片,发说说炫耀。程京华和冉虹殷会打电话给家里的亲戚报喜,请客吃饭……
……那是她十六年来最向往的一天。
曾经近在咫尺,如今无法企及。
锅里的奶微微冒泡,空气中已经飘开淡淡的奶香。
关了火,把温热的羊奶倒进碗里,然后再抓一把猫粮泡进去。
谢时瑾走出厨房:“程诗韵,吃饭了。”
“喵!”来啦!
奶温刚好,猫粮软硬适中,程诗韵吃的胡须上都是奶渍。
吃了个半饱,程诗韵发现谢时瑾一直在看她,于是特别矜持地用小猫爪擦了擦嘴。
“谢时瑾,你不吃饭吗?”
她似乎没看见谢时瑾吃过饭。
谢时瑾怔了一下,先前被他刻意忽略的,胃部时隐时现的灼烧感又无声无息地冒了上来。绵长又磨人的钝灼。
他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蜷了蜷,又不动声色抬起来按住不适的胃部,看着程诗韵说:“吃,等你吃完。”
程诗韵又擦了擦嘴巴,真诚地问:“你是觉得……我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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