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刘映兰真的叹了口气。
“姜乐,我知道你很聪明,学与不学是你的自由。但是,要想过好人这一生,光聪明是不够的。如果走歪了路,将来后悔就晚了。”
姜乐垂眼,避开了两人的眼神接触。这种话,她听得多了,早就该不痛不痒。
“老师相信,以你的能力,不出意外是可以考上很不错的大学的。也许你的家里有什么麻烦,或者你和父母之间有什么矛盾,你不想告诉老师,也不想让别人帮忙。没关系,你只要记住,我是你的老师,是你的班主任,你随时可以向我寻求帮助。”
“老师只对你有一点要求。班里的学生和你不一样,他们都把高考看成改变自己人生命运的宝贵机会。所以,我希望你无论如何都不要干扰到别人。”
“还有,你是个女孩子,”
刘映兰的语气陡然变沉,姜乐本能地抬起头,撞进她那双严肃的眼睛里。
她说:“姜乐,你知道这个世界给女孩子设下的最大陷阱是什么吗?”
姜乐眨了眨眼,不由自主地问出口:“什么?”
刘映兰笑了笑,前所未有地温柔:
“最大的陷阱便是让一个女生认为,她可以凭借自己的美貌谋取一个好的婚姻,进而避开那些看起来难走的路。其实,那些最难走的路,才是唯一正确的路。自立,才是对一个女生最重要的事,你明白吗?”
“老师不反对早恋,但你和周泽,不适合。”
*
周泽是走读生,晚自习到家时已经将近十点。
路过二楼的书房,看到门缝里逸出点冷白的光。他先将书包放回卧室,放轻了步子,走到书房前敲了敲门。
“进来。”
周淑英坐在宽大的黑檀木书桌后,电脑的荧光映在她光洁的脸上。母子二人相似的五官,认真时尤为锋利。
她偏过头,微微一笑:“回来了,今天课业怎么样?”
“数竞的题完成了七成。”
平常家庭里的寒暄,在母子二人之间却是公事公办的语气,像是下级对上级汇报工作。
“好,”周淑英端起水杯抿了几口,“周六的训练我替你请假了,中午有一个饭局,你跟我一起去,有几个人我想让你见一下。”
“好。”
“马上要参加竞赛了,我和林姨交代了一下,饭菜避免辛辣,你自己平时也多注意点,以免到时影响状态。”
“嗯。”
该交代的都已经交代了,周淑英抬手看了看表,打发他回去:
“今天还早,现在十点多。再去学两个小时,早点休息吧。”
周泽轻轻带上门,回卧室之前先去厨房泡了杯茶。
每天高强度的用脑,即便能睡五六个小时,精力也有不够用的时候,总需要些东西来提振精神。
家里的氛围并不一向是这样。
虽然周淑英本身就是一个严厉好强的母亲,对自己严格,对他人更甚。但父亲还在时,家里多少还是有些称得上温馨的氛围的。
江铎去世后,周淑英变得更加冷硬。
原本,她在管理上便是铁血手腕,公司里有许多面和心不服的人。江铎为人亲和,且在专业和资金人脉上都完全配合于周淑英,有他在其中平衡,许多人即便有二心也不会轻举妄动。
江铎的离世便是失衡。
外有竞争对手虎视眈眈,内部有人贼心不死。那几年,周淑英痛失爱人,周泽失去了父亲。但是两个人都没有时间沉湎于痛苦。
她必须变得更加坚硬,才能在短时间内稳住局面。
而从那天开始,周泽也早就明白了自己身上肩负的责任。
周泽并不排斥这一切,他早已习惯了像齿轮一样安静高效地运转,朝着既定的方向走下去。
从书包里掏出试卷时,手背触碰到一个陌生的东西。
他不知什么时候,随手把姜乐送的奶茶塞进了书包里。夏季的天气,杯子上早就不残留任何凉意。
之前不是没有人给他送过这些东西,这个年纪的女生,似乎格外偏爱这些成分不明的饮品。
一开始收到这些时,他都会直接拒绝,后来有些女生怕他不收,直接趁他不在时放在他的课桌上,最后被他在无人注意时丢进了垃圾桶。
他不知道姜乐送的这杯奶茶和之前自己收到的那些有什么不同,但他这次并没有急着丢。
奶茶杯被随手放在茶杯旁,精致的瓷器与廉价的塑料杯挨在一起,显得有些不匹配。
周泽按下表上的计时器,低头认真地做一份化学试卷。
常规的题反复去做只是浪费时间,只有一部分难题还值得花些精力。
从试卷里抬起头,便看见那瓶绿色的饮料安安静静地立在面前,他鬼使神差地拿起,将吸管插进去,抿了一口。
植脂末附着在口腔和舌头上,裹挟着浓重的香精味,黏腻,不舒服,跟他设想的感觉无二。
然而,滞留在舌根的那股甜腻被茶的清苦中和,不禁让他想起姜乐那种嚣张又自得的笑,又觉得这种甜如果再淡上一分,便有些寡淡无味了。
不知不觉地喝完一整杯,他拎着垃圾出了门,丢进离家很远的垃圾桶里。
晚上回来,却盯着天花板,一夜没有睡着。
没想到奶茶的威力比他平时喝的茶更甚,周泽平生第一次,失眠了。
*
姜乐睡到日上三竿,上午第二节大课间才懒洋洋地拖着书包进教室。
刚进后门,便看见两三个女生围在自己的座位上,轻声细语地和田密密说着什么。
见她过来,几个人都触电一样弹起身,赶紧回自己位置去了。而她的同桌正垂着头,头发遮住半张脸,只露出红红的鼻尖。
姜乐看她肩膀隐忍地松动,却没多想,从书包里掏出本语文书翻了两眼。
她从小争强好胜,没落过下风。上次被周泽嘲讽语文不好,姜乐很是耿耿于怀。
倒不是因此便要发愤图强天天向上了,只是觉得闲着也是闲着,看两眼也无妨。
只是,隔壁隐隐淡淡的抽泣声真的很难让人忽视。
姜乐有些无奈地扭头,像是对什么事认输了一样,眉头微蹙地问她:“哭什么?”
大白天的,总不能又有老鼠?
田密密闻言也将头扭到一边,后脑勺对着姜乐。她梗着脖子,手在脸上胡乱抹了两下,接着便扭过头写作业,只是头埋得更低了。
姜乐见她的试卷上划得乱七八糟,几道笔痕深到划破纸张。小姑娘倒是不出声了,只是肩膀还是在抽动,眼泪一颗颗地往纸上滴,偏偏握住笔的手还不停。
她微微皱眉,不确定地开口:“大姐,你别告诉我,你之所以哭啼啼的,只是因为数学题不会写。”
至于吗?
田密密红通通的眼睛瞪了她一眼,只是没什么杀伤力,声音软糯得很:“你当然不在乎了...”
姜乐一愣,自动将她的话理解为,自己吊儿郎当,成天逃课,所以不会在乎这些事。
她无所谓地扯了扯嘴角:“是啊,我是不在乎。不过你也够有意思的,题不会,找人问一问不就行了,自己闷着头哭能解决什么问题?”
姜乐眼睛一瞥,看到周泽桌子前站着一个女生,脸红红地盯着他看,而那人正拿着笔在纸上写写画画,很明显是在给人讲题。似乎是感觉到她的注视,少年微微扭过头,隔着教室里几排桌子与她对视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哼笑一声,姜乐大拇指往第一排的方向一指,说:“你就不能学学别人?年级第一在自己班里,有什么不会的只管去问不就好了?”
田密密叹了口气:“那么多人找班长,哪里轮得到我呀。再说了,他也会累的,第一节课的时候,我见他都睡着了...”
姜乐有点不敢相信。
周泽?在课堂上睡觉?晕过去的可能性还大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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