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宴正逢酣畅之时，远处人声嬉笑、丝乐贺唱，好不热闹。
姜泠让秋杏去送阿石，此时这甬道之中便只剩她一人。心中记挂之事有了着落，她长舒一口气，往假山外走去。
可刚转过身，一道人影却堵住她的去路。
颀长的身影逐渐逼近，斜阳打在来人身后，映出青黛色的光。
“王……王爷。”她声音柔微，惶惶不安。
裴敛逆光而立，面色笼在暗色之中，唯见他的衣摆在微微晃动，自上而下的威压让她有些喘不过气。
也不知裴敛是何时来的，又将方才她与阿石的对话听进去了多少。若是裴敛发现她将送于她的东西卖了，触犯宫规不说，裴敛心头也定然不舒坦，必要责罚于她。
但这并非最为要紧之处，更为要紧的，是她后来交给阿石的东西。
她抿唇咽了一口，眸色忽闪，试探道：“王爷何时来的？”
“有一会儿了。”
有一会儿了是多久？
姜泠逐渐适应黑暗，与那双黑渊般的眸子相对：“那王爷……听到了什么？”
裴敛说了当没说，她只得硬着头皮问。谁知面前之人听完却是沉沉一笑，如叶落松林，清明闲舒，似是十分愉悦。
可他依旧答非所问：“你不希望本王听到什么？”
她顿时泄了气，认命般说道：“王爷都听到了吧，我要将你送我的玉福牌卖掉，此事是我做的不妥，王爷若要责罚我绝无怨言。但希望王爷莫要责罚阿石，他是收我所迫。”
裴敛绝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在此，既然他能精准寻来，定然是跟着她一同来的。是她疏忽，没注意他，只希望他没瞧见她后来交予阿石的东西。
裴敛面上依旧挂着笑，声音和煦：“你倒还有心思顾及旁人，为他求情。”
姜泠不禁叹气。
此话实在差矣，她为阿石求情根本不是出于善心。玉福牌暂且卖不了也就罢了，但那件东西一定得送到宜春酒坊。
而如今她能假手之人，只有阿石。
“为何要卖玉福牌？不喜欢？”她正想着，就听裴敛继续说道。
她躲开裴敛的目光看向身侧，磕磕绊绊回答道：“是，我不喜欢。”
裴敛挺直背脊，双手负于身后继续追问：“你是觉着本王眼光差？”
“我……”此问出乎意料，姜泠顿时语塞，望着他半晌不知该如何作答。
少顷，裴敛却是将她打量一番，没头没脑地说了句：“本王近来眼光确实不佳。”
“为何？”姜泠惊讶，没听明白裴敛此话何意。
但看他眉眼含笑的模样，好似对她卖掉玉福牌一事并不生气，竟还与她玩笑？
那他应当并未瞧见她后来给阿石的东西，她顿时松了口气。
可裴敛敢说自己眼光不佳，她却不敢，赶忙笑说道：“王爷眼光自是好的，挑选之物件件华美，只是……”
她长叹一声，似有苦衷般说道：“只是我如今确实需要银钱，才出此下策，否则我如何敢卖王爷赏赐之物？”
这话，是实话。
人在宫中，纵使金钗玉石再多也不如银钱来得直接好使，未来一段时间她都得呆在宫中，总得有些傍身的银钱。
既然裴敛没生气，她也没必要藏着掖着，二人如今是盟友，这些不痛不痒的小事，诚实些反倒更好。
裴敛听罢微微蹙眉，问道：“你很缺钱？”
她摇头：“不是缺钱，是没钱。”
面前之人没了话语，良久不做声。
“王爷？”
“为何不与本王说？”
“说什么？”
“你若需要银钱，大可来找本王。”
姜泠讪讪一笑：“我可不是不识好歹之人。”
“既然你如今帮本王做事，本王自该回报一二。”
裴敛神色恭正，一字一句极其认真，竟让姜泠都有些恍惚，仿佛二人从无过往恩怨，只是干干脆脆清清白白的互相扶持。
不，互相利用。
可这念头不过转瞬间就被姜泠抛掷脑后，平淡道：“多谢王爷。”
与裴敛的认真相比，她这声道谢多少有些疏离虚伪。
裴敛自然意识到了，却没深究，只后退一步与她拉开距离，说道：“念在此事情有可原，本王不计较，但绝无下次。若你需要银钱就自己来找本王，你开口，本王给。”
裴敛说罢转身就走，姜泠愣了几息才跟上前去，可二人刚走出几步，却忽闻外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伴随脚步声而来的，还有苏觅云焦急含怒的声音：“你说姜泠回了之兰阁，可之兰阁中却没寻到人。你又说是往这个方向来了，可你看看，这哪里有人？”
苏觅云声音细长，染了怒意也带几分娇/嗔。
姜泠正欲继续往前走，却险些撞上裴敛后背。
“怎么不……”
话还未说完，她下半张脸就被囊在裴敛手中。
沉檀香扑鼻而来，本就逼仄微暗的甬道霎时成了一座囚笼，逼得她步步后退，直到后背抵上冰凉的山石。
二人咫尺相隔，衣衫相接，磨出阵阵沙响，细碎的光亮映照，连她的衣衫都被染成了青黛色。
裴敛眉心紧皱，拧成一道川纹，似是极为不想见到外头之人。
相隔甚近，她的脸几乎靠在他胸膛之上，隔着衣衫都能听见鲜活的心跳。
她觉得有些喘不过气，伸出手欲将他推开，心中更是更是，苏觅云是他的未婚妻，他为何要躲？
可裴敛的胸膛坚硬似铁，还是滚了火的铁，她竭尽全力却纹丝不动，反让她手心都有些发痒发烫。
她只得收回手，捏了捏手心，去掰脸上那只手。
她的手摸上去的一瞬间，脸上的大掌似是抖了一下，而后倏尔被收走。
那手落下的瞬间，却又不经意触上了姜冷的腰。她下意识躲开，可脚下不稳险些崴了下去。
裴敛眼疾手快，一把捞住她的后腰，低声说道：“小心些。”
姜泠稳住身子，有些气恼。
苏觅云与她的侍女还在外头，说话声不时传入甬道，她只得压低声音说道：“外头是你的义妹，你躲什么？”
语调气恼，显然不满裴敛将她困在此处。
可裴敛沉吟一瞬，却是反问道：“难道你想让旁人看到本王与你孤身在此？”
姜泠醍醐灌顶，连忙摇头：“不想，是我思虑不周。”
虽说只与苏觅云短暂相处，她也能看出苏觅云性格有些跋扈，若被苏觅云发现她与裴敛孤身在此，可不好解释。
见她将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裴敛倏尔心生不悦，冷言道：“违反宫规之事都敢做，这就怕了？”
能不怕吗？
姜泠探头朝外瞧了一眼，见苏觅云仍未离去，声音愈发小了：“苏女郎是荆州总督独女，还是王爷未婚妻，招惹她，我一条小命够折腾吗？”
话刚落地，下巴却被裴敛桎梏住，迫她仰头直视自己：“谁与你说她是本王的未婚妻了？”
极深的眸色中跳跃着危险的光芒，姜泠半阖下眼，后退脱离他的桎梏。
“不……不是吗？”
“不是。”
裴敛收回手，背回身后，声音极冷：“本王与她不过是兄妹之情。”
关系撇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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